第一百五十七章 狼來了(1 / 1)

連綿土丘的最高點,高高聳立的木柵欄巨牆城堡在月夜下顯得尤為冷肅。

弗朗齊歇克慢慢策馬而行,身後跟著幾名甲胄森嚴的騎士。

短短幾個月時間便築造起這座可容納數千人居住期間的木堡堡壘,弗朗齊歇克對自己的成就還是很自得的。

當然,最引以為傲的事,莫過於將齊人驅逐出了這片土地。

傳聞中,齊國極為強大,還從來沒有任何國家能在戰爭中擊敗這個東方帝國,自己的壯舉,足夠子孫後代傳頌許久了。

在吟遊詩人的傳唱中,齊國距離此處的遠近,好像也不會是什麼值得關注的話題。

作為波美拉尼亞傳承已久的家族,弗朗齊歇克對於向波蘭大公波列斯瓦夫稱臣並不是很抗拒,但是,對波美拉尼亞地位的矮化,他感覺有些難以容忍。

弗朗齊歇克希望,將神的福音帶來特旺斯特後,特旺斯特和波美拉尼亞可以作為一個獨立的教區得到羅馬教廷的認可,而他,也會順理成章成為波美拉尼亞公爵。

不過,列斯瓦夫大公應該不會喜歡這種改變,他更喜歡他統治下的領土,都由他自己直轄。

但是,在東南邊境爆發的和羅斯人的戰爭,使得他無暇顧及王國的最北方。

聽聞齊人派出了援軍支援羅斯人,但想也知道,雖然齊人好像在黑海北岸有殖民點並設行省,但哪裡有能力發起一場針對波蘭這種強大國家的戰爭?便是對羅斯人的支持,想來也是象征性的。

倒是在這波美拉尼亞,這幾天有流言,好像一些被驅逐的天道信徒偷偷溜了回來,鼓動天道餘黨鬨事,這卻不可不防了,畢竟最近騎士團和附近一些蠻部的關係並不怎麼融洽。

不過,這次波美拉尼亞精英儘出,騎士團共三百五十七名成員,都是有著精良甲胄和武器的貴族子弟及其夥伴扈從騎兵,加之家眷和仆從,特旺斯特堡有三千多居民,這樣的力量,足以摧毀特旺斯特所有的蠻部,加之現今特旺斯特最大的一個族群——維斯瓦人將忠誠和榮耀獻給了自己,其他族群,也掀起不了太大風浪。

維斯瓦人的年輕首領布雷殺死了其父親,娶了自己一名忠誠扈從的女兒,但其野心勃勃,投靠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借助自己的力量擴張其部族領地?

弗朗齊歇克沉思之際,身旁駿馬上馱的麻帶裡,傳來嗚嗚的聲音。

是維斯瓦人昨天抓到的一名天道殘餘教黨,據說是那異教徒首領羅革的左膀右臂,羅革被處死後,他隱姓埋名成為了被俘虜的奴隸,但一直在暗中傳道,宣揚東方世界安居樂業是天堂般的存在,本地民,如果信天道的仁義禮智信,也會成為一個高尚的人,當用五常作為約束自己行為的道德標準的信徒越來越多,將來特旺斯特,也會成為東方那樣的樂土。

這個叫“三孝”的家夥,對東方來的歪理邪說深信不疑,便是在自己麵前也侃侃而談,貶低基督,貶低羅馬教廷的教眾本就都是自私自利野蠻好鬥的野蠻人,信奉基督教義這種做了許多壞事都可被原諒且對不同信仰極為敵視的邪說,隻會製造屠殺和搶掠的正義性,也會令後代變得越來越虛偽。

隻有來自東方的聖人之說,才能淨化這片土地。

弗朗齊歇克現今思及他說得那些話,心下兀自升起怒氣。

剛剛就是帶他出去折磨了他一番,更質問他,你可曾去過東方朝聖?你見過東方極樂世界?還不是聽齊人吹噓?

那叫三孝的家夥回答更可笑,遍體鱗傷卻好像不知道疼痛一般,說什麼,他在夢裡去過,是被東方一位聖人召喚去的,以他親眼所見,東方世界,便是天堂。

若不是想從他嘴裡訊問出還有多少這種執迷不悟的天道異教徒隱藏在暗處,他早就砍了這家夥的腦袋。

此時聽他在麻袋裡嗚嗚,弗朗齊歇克冷笑中更有些譏諷:“你就等你的帝龘來救你吧,也在你呼呼大睡的時候,把你救出去!”

掙紮和嗚嗚聲,漸漸停歇。

便在此時,遠方傳來馬蹄聲,幾匹快馬飛奔而來。

木堡瞭望台上,響起了號角聲。

弗朗齊歇克滿意的點點頭,雖然看著這些漸漸奔馳抵近的騎手是維斯瓦人的裝束,但弗朗齊歇克對這些蠻子並不是絕對的信任,月夜中突然來特旺斯特堡,自要防備其圖謀不軌。

“是弗朗齊歇克大人?”幾名維斯瓦人到了近前紛紛跳下馬,為首的,說得是維斯瓦下遊的通用語言,波美拉尼亞人說的方言差彆不大。

弗朗齊歇克看著他有些麵熟,好像是布雷的親信,點點頭,“是我。”

幾名維斯瓦人都鬆了口氣的樣子,為首那人急急的道:“伯爵大人,這裡有齊人的一封信,是寫給您的,和寫給布雷族長的信,都被送到了我們的聚落。”說著話,從懷裡摸出皺巴巴一張紙箋,走上幾步,雙手舉到還騎在馬上的弗朗齊歇克麵前。

弗朗齊歇克微微一怔,接過來,這紙張,雖然皺巴巴的,但顯然是極為昂貴的好紙,皺成一團是被維斯瓦人蜷的,但其紙張光滑無比,寫在上麵的字跡極為清晰,墨跡更不會向紙張旁邊紋理裡滲透,他還沒見過這樣高質量的紙箋。

信上文字,是兩種語言,拉丁語和另一種不認識的字母文字,應該是齊語拚音文,在查抄的天道教典籍上見過。

再看內容,弗朗齊歇克蹙眉,是所謂天道騎士團團長地裂寫給自己的,曆數自己等波美拉尼亞人對天道信徒犯下的罪行,言道不幾日,大齊天軍便到,要特旺斯特堡所有波美拉尼亞人投降,免得生靈塗炭,若不然,天軍一到,玉石俱焚。

“弗朗齊歇克大人,據信齊人已經到了格瓦爾,送來信的就是格瓦爾人,看起來,格瓦爾人可能已經投靠了齊人。”送上信箋的維斯瓦人又急急的說。

弗朗齊歇克點點頭,“還請布雷族長儘快查明到底是什麼情形。”

看來,大公國西南和羅斯人爆發的戰事,消息已經傳到了這裡,令此間天道殘黨蠢蠢欲動,怎麼可能會有齊人來到這裡?當初齊人前來傳道的教團人數都很少,更莫說現在西南爆發戰爭,齊人又哪有餘力顧及這遙遠地域的蠻部?

看那封信的語氣,簡直就是恐嚇泄私憤呢,齊國作為東方大國,怎會這麼狂妄無知?便是有齊人使者來,他們也會知道,在此地,自己等波美拉尼亞人是本地人,占據絕對優勢,就算想幫助他們的信徒擺脫困境,寫信也會客客氣氣的,那麼,自己或許才會願意收取贖金,放過本地的天道信徒。

送信的維斯瓦人道:“是,布雷族長已經派人去查探了。”

弗朗齊歇克轉頭看向身邊扈從:“傳令下去,這幾日加強警戒。”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謹慎些,看來很可能天道餘黨會挑動一些蠻部發起暴動。

……

此時,距離特旺斯特六十餘裡的格瓦爾聚落,明月之下,陸寧也正在一處土丘之上,飲酒賞月。

今日是重陽節,按天道教義和中原習俗,正該登高祈福。

不遠處,格瓦爾聚落星星點點火把照的通明,重新翻身的天道信徒們,正在清算舊賬。

格瓦爾聚落,後世來說,都是東普魯士人,但現今他們便是自稱格瓦爾人,該聚落及周圍村落,自認才是一個族群。

格瓦爾聚落曾經是羅革傳教時改信天道的第三大聚落。

最主要兩個聚落遭到波蘭波美拉尼亞人和維斯瓦人屠殺後,陸玄女曾經藏身在此,但終究風聲太緊,是以不得不再次逃離。

格瓦爾聚落數名本就不願意改信的頭人聯合起來,將親近羅革的族長一族屠戮,已經改信的天道信徒們成為了被壓迫對象,他們的財產被沒收,許多人也變成了農奴。

帶著神罰之器的東方武裝突然出現,格瓦爾聚落的新主人們的抵抗沒一會兒便土崩瓦解。

在這裡,陸玄女的故舊很多,一些羅革教團培養的積極分子,更是和陸玄女親如兄弟姐妹。

原本,他們都生活生活在極度恐懼之中,一些人更宣布改信,但實際上,便是宣布改信,已經對他們的境遇沒有什麼改變。

對於趁機改朝換代的那些小頭人們來說,宗教之類,本來就是一個借口,趁機搜刮更多的財富和土地,才是他們的原動力。

這個格瓦爾聚落裡,昨日夜裡哭聲震天,天道信徒們,苦儘甘來,不知道有多少委屈,需要淚水傾瀉。

而今日白天,就成了清算日,在神罰之器的庇護下,天道教眾揚眉吐氣,岌岌可危的信仰也變得那樣堅定。

整個聚落,那些原本堅守本地神靈信仰的民眾,也紛紛歸信天道,神罰之器帶來的震撼還是其次,巨人似的護教之神砍瓜切菜般誅殺那些背叛老族長的族中凶悍勇士們的一幕幕,才真正令人驚懼,真如天上來的巨靈力士踩死螞蟻一般,無數人喪命,卻沒有血腥之感,就好像,神靈懲戒那些屠殺自己信徒的異教徒,就該如此。

再沒有什麼教團,能有那晚一幕幕的神跡能直擊人的內心。

不過,現今土丘上端坐的陸寧,卻隱隱有些麻木,一路西來,儘量不浪費箭矢和彈丸,很多時候,自己親自動手,喪命自己手上的亡魂,又多了幾千吧?

接下來,對波蘭人和維斯瓦人,可能又要如此。

不知道後世史書,自己會不會被描繪成東歐及波羅的海屠夫,當然,這種可能性不大,反而黑海親王,也會封聖吧?畢竟曆史上血腥傳播宗教的一些屠夫,往往都會被本宗教封聖。

琢磨著,陸寧看向身旁的杜賈蘭,問道:“地裂還在傳道?”

杜賈蘭輕輕頷首:“是的,他一路來,夠辛苦的。”

此次西來,留下了曹瑋的密探隊,以及立陶宛輕步兵營還有在新海市雇傭的治安營。

不過,從立陶宛輕步兵營和治安營中,地裂挑選了兩百人,都是潛在的可能選為騎士團正式成員的勇士。

當然,他們中大多數不善騎,但天道騎士團,本來也不是字麵理解的意思。

一路西來,途經數個聚落,都被逼迫改信以及承諾以後向新海市納稅。

其中,自然也有動用武力的,除了自己壓軸及火器的最終震懾外,主要便是地裂的兩百勇士和蠻部爭鬥,也是對他們的考察和鍛煉。

而平素,地裂也和這兩百勇士吃住在一起,循循善導,令他們接受並堅定信仰。

說起現今殘疾之身的地裂,杜賈蘭也是佩服不已。

陸寧又飲了口酒,突然問道:“三孝是什麼人?”

杜賈蘭一呆,說:“玄女教長和我說來著,是當年羅革教長的左膀右臂,後來一直潛藏在此秘密傳教,不過前幾日,被維斯瓦人誘捕去了送給了波蘭人,他就是格瓦爾人,他的弟弟生活在此,從昨天便求懇玄女,希望咱們儘快去攻打波蘭人的特旺斯特堡,他擔心時間長了,他哥哥會遇害。”

頓了下,杜賈蘭道:“奴兒擔心影響主人決斷,是以沒有奏報,主人運籌帷幄定下的方策,本可以穩操勝券,也不差這幾日。”

陸寧一笑:“你是擔心我聽後,便單槍匹馬跑去特旺斯特堡大殺特殺吧?”

杜賈蘭沒有吱聲,以她現今對聖天子的了解,聖天子還真做得出來。

陸寧指了指遠方明月照耀下蜿蜒的銀帶,那是最終注入波羅的海的維斯瓦河。

“他在河邊哭呢,還焚了香禱告上蒼,口口聲聲希望東方大皇帝、帝龘的化身,能聽到他的祈禱。”

杜賈蘭不禁無奈,聖天子是神體,五官所感不是凡人可比,陸玄女也知道這一點,真不知道,那半大小子跑河邊哭訴,是不是陸玄女教的。

“帶他去我的駐蹕地。”陸寧說著話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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