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黑暗中的目光

想到這裡，孟超儘量攤開四肢，利用肌肉的律動，探索周圍的堅固和薄弱處。

靈能從毛孔中噴湧而出，如同雷達反射波般，掃描四周廢墟的結構，並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座具體而微的，虛擬的廢墟。

在靈能滋潤下，腦細胞超負荷運轉，計算力呈幾何級數暴漲。

他反複在腦海中模擬，打穿某片廢墟，或者踢斷某根鋼梁的後果。

轟！

轟轟！

轟轟轟！

腦海中的虛擬廢墟一次又一次崩塌，殘垣斷壁再次排山倒海而來，將他壓成一張薄薄的肉餅。

他不厭其煩，從頭再來，不放過每塊鋼筋混凝土，和每條貌似奇形怪狀，人類絕不可能鑽過去的縫隙。

大約半小時後。

腦海中的虛擬廢墟，終於在一陣輕微的搖晃後，險之又險地穩定住了。

“就是這裡！”

殘垣斷壁深處不止孟超一名幸存者。

他足夠冷靜，不代表彆人不犯錯誤。

在廢墟的整體結構尚未改變之前，孟超當機立斷，脫卸掉周身７０％的關節，純粹利用肌肉的律動，將身形壓縮到極限，如一條蟄伏在深淵中的蛟龍，小心卻堅決地，朝右下方的一條縫隙鑽去。

這條縫隙最窄處，隻能塞進去一顆拳頭。

縫隙裡還插滿了斷裂的鋼梁和鋼釘，如交錯的獠牙。

常人絕不會選擇從這裡逃生。

就算選擇，也極難在不破壞周圍暫時穩定結構的前提下，悄無聲息地鑽出去。

孟超卻感知到了縫隙深處傳來新鮮空氣的流動。

他一寸一寸，奮力在黑暗中前進。

必要時，即便被斷裂的鋼梁，和混凝土中暴露出來的鋼釘，在血肉上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都在所不惜。

很快，前方出現攔路石。

應該是支撐地下避難所的框架結構。

孟超左右打量，先以最輕柔的動作，從旁邊抽出兩根斷裂的工字梁，以“人”字形頂在框架結構的上方。

隨後，雙掌緊貼攔路石，掌心肌肉超高速顫動，《波紋勁》運轉到極限，靈能輕吐，送入攔路石深處。

攔路石悄無聲息地碎裂。

前麵雖然仍舊是一團漆黑。

空氣的流動速度卻陡然加快。

而框架結構也紋絲不動，並未被破壞。

頭頂的萬噸廢墟，沒有傾瀉下來。

孟超稍稍鬆了口氣，穿過攔路石。

這時候，他已經深入地底二十餘米，來到地下四五層的位置。

這裡雖然也受到大爆炸和廢墟擠壓的影響，到處是壓縮到極限的殘垣斷壁。

但得益於當年修築時，就考慮到地麵部分被喪屍和怪獸完全占領或者摧毀，人類必須藏匿在地底深處堅持抵抗的緣故，這裡原本就修得四通八達，異常堅固。

部分樓層和房間崩塌了，卻留有足夠寬敞的逃生通道，能讓一名成年人匍匐前進，逃到更深處，相對安全的地方。

孟超在扭曲變形的逃生通道內蛇行。

雙耳豎起，如同雷達，搜索四周一切聲音。

首先是哭喊聲和慘叫聲。

大爆炸不止吞噬了獵殺小隊和巢城社團的武裝人員。

更波及到數以百倍的麻風村民。

絕大部分麻風村民對妖神“漩渦”的陰謀都一無所知，隻是過著自己平淡而艱難的日子，卻在懵懵懂懂中被炸得粉身碎骨。

尚未死去的麻風村民，也遠遠談不上幸運。

被擠壓在殘垣斷壁間不成人形的他們，或許更羨慕那些毫無痛苦，瞬間死去的人們。

還有火焰。

超巨型晶石炸彈炸斷了這棟建築內所有的靈氣輸送管道。

而麻風村民生活在龍城的最底層，他們能負擔得起的靈氣，都是蘊含最多雜質，因而也最不穩定，最易燃易爆的品種。

於是，大爆炸之後是此起彼伏的小爆炸。

小爆炸之後是到處流淌的，蘊藏化學和靈能物質，極難用水和泡沫撲滅的火焰。

不少生活在附近的麻風村民紛紛趕來救火。

但麵對熊熊烈焰，滾滾毒煙，還有隨時會再次崩塌的廢墟，缺乏大型消防設備的他們也束手無策。

隻能趕在大火和爆炸徹底摧毀廢墟之前，儘量扒開散落在最外層的殘垣斷壁，將幸存者救出來。

又在四周設立隔離帶，防止火勢蔓延到彆的建築上，僅此而已。

這場大爆炸是麻風村建村幾十年來遭遇最慘烈的災難。

從不少麻風村民的哭泣、尖叫和怒不可遏的咆哮聽來，他們都陷入狂化的邊緣。

孟超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妖神“漩渦”一定會將臟水潑到獵殺小隊頭上，趁機蠱惑不明真相的麻風村民。

比方說，告訴麻風村民，外麵來的獵殺小隊為了抓捕劫匪和通緝要犯，根本不在乎麻風村民的死活，動用了毀滅級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諸如此類的鬼話。

所以，自己更要及時鑽出去，告訴麻風村民真相，維持這裡和整座巢城的秩序。

孟超咬緊牙關，不顧關節撕裂的痛楚，猛地一掙，終於從最後一條縫隙裡鑽了出來。

他從斷裂的逃生通道掉到了地上。

就這麼四仰八叉地躺在落滿塵埃的地板上，靜靜享受每一顆細胞發出重獲自由的歡呼。

“哢嚓，哢嚓，哢嚓”！

通過肌肉和筋腱的收縮，一枚枚脫卸的關節重新合攏。

除了暫時還有些生澀和輕微的疼痛之外，沒有大礙。

孟超攥住血魄戰刀的刀柄和鐫刻著閃電、火焰符文的鎖鏈，在黑暗中咧嘴微笑，露出雪白而鋒利的牙齒。

“從這一刻起，我才是獵手！”

他一字一頓，輕聲卻堅決地說。

打量四周，這是一間堆滿雜物的庫房。

外麵則是一條狹長的走廊。

因為頭頂發生大爆炸的緣故，這裡的地基產生沉降，天花板也扭曲變形，到處有粗大的鋼梁斷裂，戳刺出來，隨時能聽到毛骨悚然的“吱吱呀呀”聲。

仿佛下一秒鐘，這裡也會崩塌，被萬噸廢墟淹沒。

雖然烈焰，濃煙和毒霧都是朝上走。

滾滾熱浪依舊順著縫隙，源源不斷抵達這裡。

讓人忍不住胡思亂想，很快，支撐整座建築的鋼筋和鋼梁，會不會燒融成極度高溫的鐵水，傾瀉到這裡。

環境如此惡劣，原本居住在這裡的麻風村民自然早就逃之夭夭。

孟超身上的“黑魂戰鬥服”幾乎被大爆炸撕碎。

除了一隻地獄凶獸的獸皮煉製而成的戰術背包，以及戰刀和鎖鏈之外，身上再藏不下什麼東西。

他在庫房裡飛快搜索一圈，沒找到武器彈藥，卻找到一件巢城中人常穿的，臟兮兮的鬥篷。

還從角落裡翻出半盒小鋼珠，應該是裝配軸承用的。

掂量了一下，分量和硬度挺合適，正好用來補充收割刀片的不足。

他披上鬥篷，將血魄戰刀，鎖鏈和小鋼珠都隱匿起來，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確定自己在廢墟和煙塵裡鑽了半天，焦頭爛額，傷痕累累，連爹媽都不認識。

這才裹緊鬥篷，踉踉蹌蹌，朝人聲最嘈雜的方向走去。

又往下走了兩層，漸漸看到人影，都是居住在這裡的麻風村民。

爆炸沒有直接殃及這裡，衝擊波卻製造了震耳欲聾的音浪，將不少人轟得七竅流血，大腦震蕩，一個個瞪大了失神的雙眼，如木偶般呆立在角落裡。

也有人的五臟六腑受到嚴重衝擊，如蝦米般蜷縮著，吐得翻江倒海，甚至吐出深紅色的血漿。

更多人如沒頭蒼蠅般亂竄，臉上寫滿了驚慌失措。

他們都是平民。

這裡是他們唯一的家園。

明知大樓即將崩塌，一些人卻抱有僥幸心理，認定這麼深的地底，可以堅持住，更不知道撤離這裡之後，又該往何處去。

就算願意撤離的人，也舍不得家裡的瓶瓶罐罐。

即便他們的大部分“財產”都是巢城中人丟棄的垃圾，在他們眼中，卻是無價之寶。

一時間，嘔吐聲，哭泣聲，歎息聲，叫嚷聲，拉扯聲，吵得孟超心煩意亂。

孟超將雙眼藏匿在鬥篷深處的黑暗裡。

目光從麻風村民們臉上掃過。

他看到長著尖耳朵的孩子，懷抱著臟兮兮的洋娃娃玩具，臉也和洋娃娃一樣臟兮兮。

他看到周身布滿鱗片，顱骨變形如蜥蜴般的老人，舍不得離開這裡，坐在家門口無聲地啜泣。

他看到如狗熊人立起來般，至少三五百斤的巨人，揮舞著鐵錘一樣的拳頭，卻不知道誰是製造爆炸的罪魁禍首，他該向誰發泄怒氣。

他看到一個長著四條胳膊，又高又瘦的男人，懷裡抱著堆積如山的罐頭，都是用蚯蚓、沙蟲肉，以及水生怪獸的鱗片和內臟，還有劍戟魔豬和鐵甲犀牛的骨粉……種種最劣質的怪獸血肉和下腳料調製而成。

這種最粗劣的合成食物，就算是居住在天福苑的普通市民，也已經不太吃了，大多加工成飼料。

這個男人既小心翼翼，又貪得無厭，總想從即將崩塌的家裡，多帶出來幾罐。

隻可惜，事與願違，後麵驚慌失措的鄰居撞上來，一下子將他四條手臂抱著的罐頭都撞倒在地，“骨碌骨碌”滾到角落裡。

四條手臂的瘦高個發出心碎欲絕的叫聲，忙不迭弓腰撿拾起來，渾然不顧下一秒鐘，這裡是否會崩塌，變成新的廢墟。

此情此景，叫孟超默默歎了一口氣。

身體的變異，並非他們所願，也不影響他們擁有正常人類的思維和感情。

麻風村民也是人類，是應該守護的地球同胞和龍城市民！

孟超蹲下身子，幫四條手臂的瘦高個撿起一罐滾到自己腳下的合成食物罐頭。

緊了緊鬥篷，默默向前走去。

心中一動，卻覺得剛才蹲下時，莫名生出一抹極不舒服的感覺。

似乎有什麼東西，刺了自己從鬥篷下麵伸出來的手一下。

是目光。

是來自前方拐角處，黑暗裡的目光。

是一對漆黑中泛著紅芒的眼睛，射出的目光。

是“血屠”高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