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1章“清掃者”

透過“母體”的視角，孟超看到，如怒濤般起伏的褶皺之間，有無數貌似藻類以及軟體動物的生物在緩緩蠕動，拚命掙紮。

他們像是地球上萬物萌芽時，剛剛登上陸地的海洋生物，形態相當原始和古拙。

偏偏在大量原始、簡陋、低效的器官之間，又會突兀冒出一些……非常精巧、複雜和凶悍的器官。

比如在沒有脊椎，軟噠噠的軀體上，長出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獠牙。

又好像鸚鵡螺長出了強壯有力的觸須，如寄居蟹一樣，在大地上爬來爬去。

或者像是一片片蠕動的菌毯，表麵布滿了猩紅的眼睛，眼裡綻放出強烈的光芒。

這些生物，都是大自然絕不可能演化出來的畸形兒。

孟超估計，他們都是太古大戰中，僥幸苟活下來的怪獸的後代。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太古凶獸雖然沒有死絕，卻飽受超強輻射和嚴重的汙染，他們的“進化路線圖”被徹底打亂，經過千萬年跌跌撞撞的重新進化，能長成現在的樣子，已經算是生命的奇跡。

孟超感知到了“母體”的喜悅。

為這份“生命的奇跡”而產生的，無比純粹的喜悅。

為了這些笨拙、醜陋卻無比珍貴的小生命，“母體”不惜消耗辛苦積攢了數百年的靈能，刺激自己的觸須加速生長，朝畸形生物聚集的地方蔓延過去。

“來吧，投入我的懷抱！”

孟超感知到，“母體”通過嫩芽般鑽出地麵的觸須，搖晃著向畸形生物們釋放出濃烈的信息素，告訴他們，“我能幫你們複原‘進化路線圖’，重組混亂不堪的基因鏈，讓你們恢複昔日的麵貌，重新變成鋪天蓋地的獸潮。

“然後，以最驕傲的姿態，再次縱橫大地，咆哮天空，衝破一切封印我們的枷鎖，去吞噬億萬星辰的光芒！”

信息素如閃電組成的風暴般掠過大地。

所有畸形生物都同時打了個哆嗦。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千萬年，而他們也變成了麵目全非的怪胎。

但蘊藏在支離破碎的基因鏈的最深處，很久以前，曾經稱霸大地，突破天空，直麵星辰的榮耀，仍舊像是一束極其微弱，卻永不熄滅的火焰，刺激著他們的神經末梢。

畸形生物們一起轉向“母體”伸出嫩芽的方向。

搖晃身體，揮舞觸須，眨巴眼睛，磕碰獠牙。

像是頂禮膜拜一樣。

新的神經網絡正在生成。

時隔千萬年，“母體”再次搜索到了這些畸形生物的神經端口，接駁上了他們的眼睛、耳朵和各種感知器官，擁有了越來越多的“聲道”和“視角”。

就在“母體”鼓足乾勁，準備大乾一場。

而四麵八方的畸形生物也像是朝聖者一般，搖搖晃晃朝“母體”所在的區域聚攏過來時。

忽然，發生了誰也沒想到的異變。

一簇閃閃發亮的菱形水晶從天而降！

它就像是太古戰爭時期，“古人”的軍事建築，那些棱角分明，表麵還長滿了尖刺的“水晶刺蝟”。

卻比“古人”的軍事建築更龐大，更刺眼，也更加……冰冷。

“古人”的軍事建築晶瑩剔透，呈半透明質感，隱約可以看到內部縱橫交錯的通道，有很多“古人”在裡麵操縱武器。

這簇菱形水晶卻無時無刻不散發著比陽光還刺眼，足以燒毀碳基生物視網膜和皮膚表層的光焰。

詭異的是，光芒四射的它，並不會給人灼熱的感覺，反而有種冰寒入骨，死氣沉沉的味道。

裡麵也看不到半個“古人”。

菱形水晶就像是某種專門用來執行“清掃”任務的全自動殺戮機械。

通過預先設定好的程序，展開全自動的搜索、獵殺和銷毀。

已經在這片荒蕪大地上，獵殺畸形生物千百年。

菱形水晶一出現在半空中，畸形生物們就湧出了本能的恐懼。

極度恐懼的生物電流彙聚成冰冷的潮水，令“母體”都深深打了個寒顫。

不等“母體”下達命令，畸形生物們就瘋狂向四麵八方逃去。

但他們都是進化錯誤的產物，根本沒有多少速度和防禦力可言。

無論怎麼拍打觸須，蠕動環節，扇動短小笨拙的翅膀，也隻逃出去幾百米而已。

菱形水晶飛快旋轉起來，發出了尖銳的呼嘯，猶如死神的獰笑。

水晶深處，射出一道道可以隨意彎折和纏繞的射線，就像是光焰組成的長鞭。

光鞭的每一次抽擊，都能從字麵意義上，抽乾一頭畸形生物的生命。

但凡被光鞭纏繞住的畸形生物，都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和枯萎下去。

在短短幾秒鐘之內，就化作了乾癟的骸骨，空空蕩蕩的甲殼，以及慘白的泡沫。

菱形水晶卻像是將畸形生物的生命力，轉化成了純粹的能量。

它的光鞭越來越長，轉速和尖嘯聲越來越高，本體的光芒，也越來越刺眼和閃耀。

從最初的七八條，長度不超過幾十米的光鞭，不斷分裂和延伸，到上百條光鞭，狩獵範圍覆蓋方圓數千米，僅僅用了幾十分鐘。

“母體”視界之內，所有的畸形生物，統統都被菱形水晶轉化成了最純粹的能量。

“母體”清晰感知到了死亡的威脅。

如同太古戰爭時，億萬光球，在自己頭頂冉冉綻放一樣。

早在菱形水晶出現的一刹那，“母體”就斷開了和所有畸形生物的神經連接。

並且將嫩芽般伸出地麵的觸須，無聲無息地收了回去。

它瘋狂消耗著靈能，刺激自己的觸須分泌出大量黏液。

黏液飛快硬化，變成利於掘進的形態。

然後，所有觸須一起揮舞，試圖從地底深處，逃竄到更深處，躲避菱形水晶的獵殺。

但菱形水晶也是在降臨的一刹那，就發現了所有畸形生物都圍成一個“同心圓”，朝圓心頂禮膜拜的異象。

從而判斷出圓心的地底，一定蟄伏著什麼東西。

一口氣吞噬這麼多畸形生物，隻是為了儲備戰爭資源，發動一場挖地三尺的絞殺戰而已。

菱形水晶的上百根光鞭收回體內。

經過短暫的蓄力，又以七八根更粗三五倍，長二三十倍的形態，閃電般刺了出來，深深紮入大地。

光鞭有若活物，在地底勢如破竹。

很快發現了“母體”存在的跡象，在後麵緊追不舍。

“母體”左突右衝，拚命尋找著地底的每一條縫隙，如同屁滾尿流的軟體動物，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擠了進去。

幸好，現在的“母體”，隻剩下包裹著“微腦”的軟組織和觸須，擁有相當驚人的機動性和隱蔽性。

包括“巨腦”在內，無法移動的龐大身體，仍舊處在“生機斷絕，深度休眠”的狀態，並不處在菱形水晶的狩獵範圍之內。

饒是如此，“微腦”也有好幾次，險些被光鞭追上。

不得不一次次“斷尾求生”，拋棄大量辛苦幾十年才生長出來的肢體和觸須。

這場驚心動魄的追逐和險象環生的逃亡，精彩和凶險程度，絲毫不亞於獸潮洶湧的太古戰爭。

雙方不知糾纏了多久，幾乎都要耗儘最後一滴靈能。

最終，“微腦”拋棄了９９％的活性組織。

又孤注一擲，冒死鑽進一片地底岩漿。

表麵徹底碳化，抵禦高溫侵襲，才勉強保住了核心處，一星半點的腦組織。

這次重創對“母體”的打擊，不吝於太古戰爭時的天基軌道武器。

地麵上的環境如此惡劣，生物既原始又畸形，還有可怕的菱形水晶在來回掃蕩，無休止地“清掃”著整顆星球。

最後一枚“微腦”，也隻剩下最後１％的活性組織。

暫時，連修複“微腦”的靈能都湊不齊。

“母體”隻能選擇，再次長眠。

希望對碳基智慧生物極不友好的殘酷歲月儘快過去。

孟超也在再次降臨，仿佛凝固的黑暗中靜靜地思考。

“追殺‘母體’的菱形水晶，究竟是什麼東西，是‘古人’留下的戰爭機器嗎？”

孟超喃喃自語，“因為這顆星球的環境太惡劣，在數百萬年甚至更長時間內，都不適合‘古人’發展文明，所以，‘古人’暫時離開了這裡，卻留下這些戰爭機器，讓他們充當‘清道夫’，把所有的怪獸後裔，以及‘母體’的每一個細胞都清除掉？”

這似乎是相當合理的解釋。

但為什麼，很久以後的今天，怪獸的基因非但沒有被斬草除根，反而像是融入了很多異界智慧種族的體內？

“古人”還沒有回到這顆星球，作為“清道夫”的菱形水晶又消失不見了。

這裡麵，又發生了一些什麼故事，還是說，自己想錯了，菱形水晶不是“古人”留下的，而是另有來曆？

不管怎麼說，孟超都不喜歡這種寒光閃閃，死氣沉沉，試圖“清掃”一切的全自動戰爭機器。

不知為什麼，他對菱形水晶的憎惡，甚至還超過張牙舞爪，麵目猙獰，試圖吞噬大地和星空，卻充滿了無比旺盛的生命力，呈現出進化的億萬種可能性的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