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怪獸之心

孟超深深凝視了呂絲雅一眼。

將這縷黑色火焰，烙印在自己心裡。

他將咬破嘴唇和舌尖，溢滿口腔的鮮血吞回肚子裡去。

用滾燙如岩漿的鮮血，冷卻愈發滾燙的神經、血管和靈脈。

隨後，低吼一聲，硬生生拔出仿佛被樹根纏繞住的雙腿，朝呂絲雅開辟的逃生之路撲去。

呂絲雅的右眼周圍出現了無數綠潮和血紋。

前赴後繼地撲向黑色火焰。

她的右眼再度變得晶瑩剔透、殷紅如血。

她重新變成了“呂絲雅”。

並試圖粉碎和拔除刺入體內的兩根鐘乳石。

然而，在綠色鎧甲深處，仍舊活躍著最後一縷倔強的力量，拚命乾擾她的行動。

她剛剛將第一根鐘乳石拔出。

第二根鐘乳石就刺得更深，死死卡在她的骨縫裡。

好不容易將第二根鐘乳石粉碎，將邊緣鋒利的碎石一塊塊挑出來，她的雙腳，又被不知不覺蔓延上來，並且犬牙交錯的石筍咬住。

等她終於擺脫了所有岩石的糾纏。

孟超的身影，已經從溶洞中消失，爬到了岩縫深處。

孟超聽到身後傳來惱羞成怒的咆哮。

感知到整片地下溶洞群都在瑟瑟發抖，隨時都會全麵崩塌。

又有萬千藤蔓和綠潮，如洪水猛獸般追趕上來。

但他不能回頭。

隻能手腳並用，竭儘所能地往前爬。

爬過鋒利的怪石，爬過尖銳的石筍，硬生生擠過隻有巴掌寬的縫隙。

哪怕摩擦得血肉模糊，剛剛結痂的所有傷口統統爆裂，最後一滴鮮血都從皮開肉綻的傷口裡擠壓出來，都在所不惜。

他感知不到疲倦和痛苦。

更感知不到恐懼和絕望。

縈繞在腦海中，支撐著早已枯竭，即將蒸發和自燃的身體的，唯有一道金光閃閃的信念。

他一定能逃出去。

逃出去，找到更強大十倍，不，百倍的力量。

然後回來，將怪獸主腦、母體０１或者隨便源自太古還是未來，地獄還是星空，天神還是惡魔的東西，統統轟得支離破碎，把呂絲雅救出來！

這道信念釋放出了無比強勁的推動力。

因為“極限燃燒”的後遺症而不斷枯萎的身體，又正好能適應蜿蜒曲折，狹窄至極的縫隙。

前方的空氣越來越濕潤和新鮮。

隆隆的江水奔流聲，也越來越清晰。

他甚至看到，一抹火紅的光芒，在不遠處閃耀。

黑夜終於過去。

黎明已經降臨。

就連暴雨在足足肆虐了一個月之後，都在不知不覺中，減弱了烈度，像是在人類不屈的意誌麵前俯首稱臣！

孟超隻差最後幾十米，就能觸碰到溫暖的光明。

就在這時，左腳踝傳來鑽心刺痛。

仿佛帶著毒刺的藤蔓，緊緊卷住了他的腳踝，將致命的毒液，注入他的體內。

他顧不上和藤蔓糾纏，狠狠一踹，一扯，朝旁邊鋒利的岩石邊緣一撞，將劇毒藤蔓撞碎，連帶著扯下自己腳踝上的一大塊皮肉。

左腿失去知覺。

但這不重要。

隻要能爬出地縫，跳進赤龍江中，哪怕將雙腿替換成底盤和履帶都不重要。

孟超的膝蓋和手肘都已磨爛。

距離出口，還剩最後十米。

他甚至能感知到初陽撫觸臉頰的溫暖。

然而，身後的黑暗中，卻傳來了山崩地裂的轟鳴。

一團排山倒海的衝擊波，以風馳電掣的速度追趕上來，將他完全淹沒。

不是物理層麵的衝擊波。

倘若是真正的衝擊波，隻會將孟超直接吹出地縫，跌落奔流不息的江水中。

但這是心靈層麵的衝擊波。

是孟超今生前世，遭遇過的最強勁的精神攻擊！

刹那之間，孟超眼前，幻象叢生。

他仿佛看到滿頭蛇發的叢林女妖，不知怎麼繞到了他的前方，牢牢堵死了地縫的出口。

就算他瞬間意識到，這僅僅是幻象，是自己的大腦皮層受到對方腦電波的乾擾，視覺、聽覺乃至觸覺神經都被劫持，所植入的虛擬和錯誤信息。

從而凝聚心靈之刃，將蛇發女妖一下子劈了個粉碎。

但四分五裂、化作嫋嫋青煙的蛇發女妖背後，洞口已經消失。

眼前的地縫像是一下子被拉長了十倍。

新鮮的空氣、江水的轟鳴乃至溫暖的光明，統統消失在黑暗深處。

非但如此，就連地縫本身，都發生了驚人的異變。

原本構成地縫的，僅僅是堅硬的岩石，如獠牙般凸起的石筍而已。

但現在，構成整條無儘縫隙的物質，卻變成了骸骨。

怪獸的骸骨。

成千上萬、無窮無儘、畸形扭曲、高度壓縮的怪獸骸骨。

不僅僅有龍城人遭遇的現代怪獸。

還有孟超通過“微腦”提取到太古戰爭的畫麵中，出現的太古凶獸的骸骨。

天坑的地底深處，仿佛變成一座擁有億萬年曆史的怪獸墳墓。

孟超就像是盜墓賊，在墓道中艱難穿行，卻被守墓的亡靈發現。

他彆無選擇，隻能咬緊牙關，繼續前進。

但前方的縫隙卻在怪獸骸骨的膨脹、增殖和蠕動中漸漸合攏。

孟超在層層疊疊的怪獸骸骨麵前碰壁。

無論他怎麼怒吼著揮拳，將自己的血肉磨爛，指骨打碎，都無法突破怪獸骸骨的封印。

沒錯，他清楚意識到，這是幻象。

但異界原本就是一個物質和意識之間的界限，模糊不清的地方。

隻要精神力量足夠強大。

幻象，也可以殺人。

孟超背後傳來了低沉的笑聲。

感知到四周骸骨壘砌的岩壁，都朝他飛快地坍塌和擠壓過來。

他隻能回頭。

看到一副毛骨悚然的畫麵。

他原本已經爬過了數百米的岩縫。

現在這些岩縫卻統統被一口巨大的溶洞吞噬。

——當然是億萬怪獸屍骸構造而成的溶洞。

直徑至少數千米的溶洞，四壁都凝聚著無數張牙舞爪、畸形扭曲的怪獸屍骸，他們瘋狂撕扯著，咆哮著，掙紮著，共同組成了一幅名為《地獄》的浮雕。

溶洞中央矗立著一座巍峨的高峰。

那是一尊由無數怪獸屍骸凝聚而成的，頂天立地的巨靈神。

怪獸屍骸組成了它的骨架，血紋花交織成了它的血管和神經，無限增殖的綠潮，為它披掛上了一層層如鋼似鐵的肌肉、皮膚和鎧甲。

它一動不動地端坐在那裡，如黑洞般深邃的眼窩裡，卻滾動著兩顆巨大的猩紅水晶，綻放出攝人心魂的光芒，直勾勾盯著孟超。

而在兩顆巨型紅水晶之上，骸骨巨人的眉心，還延伸出來幾十束好似腦神經的藤蔓，緊緊纏繞著……呂絲雅！

和骸骨巨人相比，呂絲雅是如此渺小和脆弱，簡直像是一件精致的玩具。

幾十束藤蔓上都包裹著尖銳的毒刺，順著她的四肢、脊椎、脖子乃至太陽穴，深深刺入她的身體，纏繞住了她的血管、神經、骨骼和靈魂。

令她就像是被鋼絲繩緊緊纏繞住的扯線木偶。

即便如此，呂絲雅仍舊強忍劇痛，拚命掙紮，寧可皮開肉綻甚至骨骼儘碎，都要按照自己的意誌，舒展自己的身體。

感知到呂絲雅飛蛾撲火，玉石俱焚的決意，孟超無比震撼。

他知道，這是呂絲雅的精神投影。

亦是呂絲雅內心最深處，最真實的自己。

同樣，呈現在孟超眼前的“骸骨巨人”，亦是怪獸主腦或者說“母體０１”的精神核心。

說是它的“靈魂”，也沒太大問題。

對方將孟超和呂絲雅，都拖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最深處。

這是萬不得已的選擇。

因為靈魂層麵的戰鬥有其特殊性，未必和血肉之軀的強大程度成正比。

心靈攻擊是雙向的，當彼此的大腦端口對接到一起，怪獸主腦固然能源源不斷向孟超和呂絲雅釋放精神力量，孟超和呂絲雅也有機會，朝對方的意識甚至潛意識，展開最致命的攻擊。

若非在呂絲雅的拚死抵抗下，怪獸主腦實在無法從物理層麵，將孟超拖回地底。

它絕不會施展雙刃劍般的精神攻擊。

畢竟，就算是怪獸主腦，也不希望被人類，窺探到它最真實的內心。

但知曉這一點，對眼前的勝負，似乎毫無幫助。

對方畢竟是從太古戰爭時代，幸存到今天的強大碳基生命體。

就算絕大多數時候，都陷入蟄伏和休眠，其精神力量之強大，仍舊不是孟超和呂絲雅，區區兩個凡人可以比擬。

呂絲雅被荊棘藤蔓越纏越緊，漸漸連繚繞尾指的血管中，都突出一枚枚鋒利的尖刺。

孟超亦陷入不斷增殖的怪獸屍骸中無法自拔，眼看畸形扭曲的累累白骨，已經淹沒了他的腳背、腳踝、小腿和大腿，即將吞噬他的腰胯和胸腔。

他們找不到對方意識深處的破綻。

也找不到粉碎幻象，逃出怪獸主腦精神世界的方法。

孟超和呂絲雅對視一眼。

兩人咬緊牙關，竭儘全力，朝對方伸出手臂，希望齊心協力，掙脫藤蔓和骸骨的糾纏，從這片該死的幻境中逃出去。

骸骨巨人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們。

任由他們不斷掙紮，越靠越近。

直到兩人的指尖，隻差幾厘米就能觸碰到一起，那對猩紅晶簇般的巨眼中，才閃過兩抹邪異的光芒。

藤蔓纏繞的速度和力度驟然提升。

孟超身下的怪獸骸骨也長出了尖銳的獠牙。

兩人忍不住，同時發出呻吟。

“沒有意義。”

骸骨巨人發出了雷霆般的歎息，不帶半點感情色彩地陳述道，“你們的掙紮，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