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收割者卻把他心底的這團火,硬生生地撲滅了。
“這段時間哪裡都不許去,就待在仆兵營地裡老老實實地修煉,直到‘勇敢者的遊戲’結束,血蹄大軍完成集結為止!”
收割者一反常態,板著臉對鼠民少年說。
“可是,為什麼?”
葉子實在搞不懂,“收割者,你也是鼠民,而且還這麼厲害,以往你對血蹄家族的武士們,都是不屑一顧的,為什麼這次,你對大角鼠神的降臨,絲毫都不感興趣呢?
“難道你不想擺脫那些該死的氏族武士們的掌控,難道你要一輩子充當血蹄氏族的爪牙,而不是為自己的氏族和祖靈而戰嗎?”
“這個道理,我已經和你解釋過很多次了。”
收割者這樣回應鼠民少年,“第一,鼠民反抗不公的命運,和信仰大角鼠神,完全是兩碼事。
“第二,就算信仰大角鼠神好了,你又怎麼知道,大角鼠神的使者,真的來到了黑角城,一定能拯救所有的鼠民呢?
“第三,就算大角鼠神的使者真的來到黑角城,並且願意和能夠拯救大批鼠民,那也必然要付出慘烈的代價,要麵臨各大家族的瘋狂反撲,會死掉很多人的吧?
“彆誤會,我並不懷疑你的犧牲精神,隻不過,揮舞著枯瘦的肢體,拖曳著孱弱的身軀,如飛蛾撲火般衝向氏族武士的圖騰戰甲,這樣的犧牲是沒有太大意義的。
“如果你堅信大角鼠神的存在,渴望改變自己乃至全體鼠民的命運,那你就更應該努力修煉,變得無比強大,才能在不久的將來,為全體鼠民的事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為了強化自己的觀點,收割者還給葉子講了一個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過一個無比強大和繁榮的帝國,嗯,比現在統治聖光之地的那個帝國,更加燦爛輝煌。
“可惜,就算是如同漫天星河般輝煌的帝國,也有漸漸走向衰落和滅亡的一天。
“到了帝國遲暮的時候,這個曾經星漢燦爛的帝國,已經是弊端叢生,積重難返。
“宮廷中的閹伶和皇後的兄弟們互相鬥爭,扶植和害死了一個個還在牙牙學語的小皇帝,地方上的天災人禍不斷,有的地方洪水肆虐,有的地方卻連年乾旱,而幾乎所有地方,都有瘟疫橫行。
“那些強橫霸道的官兵,卻比洪水、乾旱和瘟疫更加可怕,令老百姓都苦不堪言。
“雖然這個帝國的底層民眾,並沒有‘鼠民’的稱號,實際上過的,卻是比老鼠和螻蟻更加不堪的生活。
“自然,除非是永不疲倦,也沒有意識的骷髏兵,否則,沒有任何一個活生生的人類,能夠長久忍受像是老鼠一樣活下去的。
“這個帝國的底層民眾,也在他們信奉的神靈的領導下,起來反抗腐朽沒落的帝國,試圖從天災人禍之間,殺出一條活路。
“他們將布條染成黃色,佩戴在額頭上,作為同仇敵愾的標誌,並且高喊著‘黑色的夜空已經崩落,金色的黎明必將來臨’的口號,如同洶湧澎湃的浪潮,朝著昔日高高在上、耀武揚威的統治者們衝去。
“他們真的衝垮了帝國統治的根基,令這個曾經戰無不勝的龐大帝國,在不久之後,就轟然倒塌,徹底滅亡了。”
葉子聽得入神。
生長在窮鄉僻壤,消息閉塞的鼠民少年,從未聽過世上還有這樣一個強大而輝煌的帝國,還有這樣一群……無所畏懼,無比榮耀的英雄。
“黑色的夜空已經崩落,金色的黎明必將來臨!”
多麼振奮人心的口號,又多麼適合從鼠民們比熔爐更加炙熱的咽喉深處,聲嘶力竭地呐喊出來啊!
“後來呢?”
葉子被這些身為“老鼠和螻蟻”,卻能摧毀一個帝國的“黃頭巾”們深深迷住了,忍不住問道,“他們找到活路了嗎?”
“很可惜,並沒有。”
收割者歎息著說,“毀滅舊世界是一回事,建設新世界又是另一回事,後者的難度至少是前者的十倍。
“黃頭巾們雖然摧垮了舊帝國的統治基礎,但舊勢力的反撲也將他們鎮壓殆儘,而四分五裂的舊帝國,顯然也不可能瞬間變成寧靜祥和的新世界,無數強者、權貴、軍閥、野心家、劊子手,都在舊帝國的屍體上大快朵頤,就像是一群饑腸轆轆的食屍犬。
“等到這些食屍犬稍稍填飽肚皮,恢複了幾分力氣,他們立刻開始你爭我奪,自相殘殺,試圖將彼此都連皮帶骨地吞下肚去。
“這樣的爭鬥持續了近百年,最終僥幸竊取勝利的那頭食屍犬,也沒撈到太大的便宜——百年戰亂嚴重摧殘了它的身體,以至於它根本抵擋不住外敵的入侵。
“當野蠻人從舊帝國的四麵八方長驅直入時,已經飽受百年戰亂之苦的人們根本不知道,他們還將繼續承受長達數百年,最黑暗、最血腥的折磨!如果說,曾經的他們,過著老鼠一般的生活,在之後數百年的豺狼當道、群魔亂舞、地獄煎熬中,他們卻是想當老鼠,都不可得呢!”
“這……”
葉子敏銳察覺到,收割者並不是胡亂編造了一個故事來騙他。
從收割者唏噓的表情和悲哀的眼神來看,曾經真有過這樣一個燦爛輝煌的帝國,卻墮入抵禦,令他的子民們都承受了長達數百年的折磨。
但鼠民少年琢磨了很久,又覺得有些不對。
既然收割者都說了,古老的帝國到了最後時刻,天災人禍不斷,那也不是“黃頭巾”們的反抗,害帝國分崩離析,墮入地獄的啊!
“收割者,難道你的意思是,大角鼠神的降臨,有可能害死所有人,為了避免圖蘭澤的毀滅,全體鼠民都應該老老實實,像豬羊一樣任人宰割嗎?”葉子不服氣地說。
這些日子,他跟隨收割者,學會了很多深奧的新詞。
現在,他倒是將這些新詞,用在收割者的身上了。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無論後果如何,鼠民們都是絕對有權力,起來反抗一切欺淩和奴役的,就算真的導致圖蘭澤的毀滅,全體鼠民都和氏族武士同歸於儘,我想,很多鼠民都是願意的吧?”
收割者耐心地說,“話說回來,‘同歸於儘’隻是最糟糕的情況下,迫不得已的選擇,隻要還有一線希望,能讓大部分鼠民都活下去,而且活得比過去更好,我們總是要朝著這個方向,去不懈努力的,對吧?”
葉子想了想,承認收割者說的有道理:“這是當然,能看到希望的話,誰都不想死啊,等我找斷角牛頭武士報仇之後,我還想找到安嘉,和她一起……回到半山村的廢墟,重建我們的家園呢!”
“那麼,大角鼠神的信徒們,就不能滿足於成為第二個‘黃頭巾’。”
收割者說,“特彆是你,葉子,天賦異稟,又消耗了我這麼多的心血,我實在不想看到你成為一個包裹著黃頭巾的小兵卒,哇哇大叫著朝官兵衝去,隨後就被某個野心勃勃的軍閥一刀斬下腦袋——我在你身上投入了這麼多的時間、精力和資源,不是為了讓你如此揮霍的。
鼠民少年有幾分被收割者說服了。
“那我現在應該乾什麼呢?”他虛心求教。
“繼續瘋狂修煉啊!”
收割者理所當然地說,“永遠記住,無論你想乾什麼,實力都是第一位的。
“當你弱小時,氏族武士也好,大角鼠神也好,誰都能將你當成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任憑你在血染的棋盤上,怎麼左突右衝,都無法擺脫被人掌控的命運。
“而當你變得比所有人更加強大,哪怕,我是說哪怕,大角鼠神的傳說並不是真的,根本沒有大角鼠神這麼個東西,你也可以憑借自己的雙手,捏出一個千真萬確,受無數人頂禮膜拜的大角鼠神!
“明白了嗎?”
收割者的話,對鼠民少年而言,還是稍微有些深奧了。
不過兩個月的相處,讓葉子堅信一點,收割者是絕對不會騙他的。
之後數日,葉子果然不去管血顱角鬥場之外發生的事情,老老實實在訓練營裡揮汗如雨,用瘋狂修煉到吐得昏天暗地,來對抗不斷騷動的好奇心。
直到今天——
今天收割者不在。
事實上,收割者老是神出鬼沒。
冰風暴大人在自己的王牌訓練場旁邊,為他開辟了一個小小的房間。
他整天都神秘兮兮躲在裡麵,不知搗鼓什麼東西。
有時候,葉子還以為他不在,想要偷點兒懶的時候,他又會像是幽靈般出現在葉子身後,重重敲葉子的頭。
但今天葉子可不怕收割者敲頭。
因為鼠民少年的進步,比收割者預計得更快,他漸漸適應了超高強度的訓練量,竟然提前了大半個時刻,完成了收割者擬定的科目。
這下子,他終於能大搖大擺地踏出訓練營,去聽聽關於黑角城和大角鼠神的最新消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