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將三名昏迷不醒的鼠民精銳雙手反綁,下頜摘脫,丟到一旁。
披上了他們的灰色麻布,取而代之,觀察四周。
從水塔頂端居高臨下,四麵環境都一覽無餘,令他們非常清晰看到了幾十處亂象,共同組成了鼠民狂潮席卷黑角城的全景。
在東麵,已經攻破好幾處武庫和糧倉,全副武裝起來的鼠民們,被狂熱到極致的殺意所催動,正在進攻軍事貴族們的宅邸。
在南麵,火勢越來越大,燒得半邊天空都一片通紅。
硝煙更是伴隨著大風,猶如張牙舞爪的妖魔,籠罩了大半座城市。
無論是這座城市昔日的統治者,還是今天的反抗者,統統墮入黑色迷宮,稀裡糊塗,隨波逐流。
在西麵,黑壓壓的人潮組成了一支支逃亡隊伍,正通過位於地底的秘密逃生通道,逃離黑角城。
但逃生通道的容量有限,特彆是出入口,為了隱蔽性的關係,挖掘得非常狹小,眼下場麵又如此混亂,鼠民之間難免推推搡搡,你爭我搶,絕大部分鼠民仍舊滯留在大街上,將好幾條街道都擠得熙熙攘攘,水泄不通。
倘若血蹄大軍在這時候殺回黑角城,隻消數十名裝備了圖騰戰甲,手持戰斧和狼牙棒之類重兵器的氏族武士,三五個來回的衝鋒,就足以將可憐的鼠民們,統統踩踏成了肉泥。
在北麵,靠近鑄造區的空地上,一支支武裝到牙齒的鼠民隊伍,正在集結,然後井然有序地消失在殘垣斷壁之間。
和絕大部分沒頭蒼蠅一樣瞎打亂撞的鼠民起義者不同,這些隊伍的陣型明顯比較規整,氣質也相對深沉。
孟超估計,他們都是鼠民奴工中最辛苦,因而也最有反抗精神的鑄造工人。
以炮灰的標準來衡量,都可算是一支強兵了。
他們才是幕後黑手真正想要從黑角城裡弄出去的炮灰。
所以,為他們準備了一條“貴賓通道”。
至於大街上亂糟糟,鬨哄哄的鼠民狂潮,隻不過是吸引火力的肉盾,是炮灰中的炮灰而已。
總之,整座黑角城,仍舊像是岩漿沸騰的火山,一時半刻之內,絕不可能平靜下來。
就在這時,冰風暴輕輕捅了孟超一下,指著距離水塔最近的一處戰場,道:“看那裡,好像有古怪。”
因為連環爆炸徹底改變了黑角城的麵貌。
一開始,孟超很難將熊熊燃燒的殘垣斷壁,和他在半個月的“勇敢者的遊戲”中牢記的黑角城地形圖重合到一起。
但隨著水塔、雕像、瞭望哨、交彙的主乾道等等地標的一一確認,他終於更新了腦域深處的“黑角城地形地貌以及重要設施圖”,發現冰風暴所指的方位,是一座蠻象貴族的宅邸。
蠻象人是血蹄氏族中體型最為龐大的族群。
蠻象貴族的宅邸,自然也是一座碩大無朋的軍事堡壘。
壘砌這座軍事堡壘的每一塊岩石,全都四四方方,長度超過一臂,重量接近半噸。
就算在沼氣連環大爆炸中,環繞這座堡壘的銅牆鐵壁有所崩塌,化作一個個傾斜的緩坡。
但緩坡上方,留守在宅邸之內的蠻象武士,就算都是些老弱病殘,但當他們雙目圓睜,雙持巨斧,擺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姿態時,亦非鼠民義軍依靠數量就能越過的。
按理說,鼠民義軍完全沒必要在意蠻象武士的軍事堡壘。
畢竟,留守在這裡的蠻象武士並不多,還被沼氣連環大爆炸弄得滿頭霧水,不知所措。
他們肩負著看家護院的職責,不可能貿然衝出來,卷入鼠民義軍掀起的驚濤駭浪之中。
鼠民義軍完全可以,也應該繞開蠻象貴族的宅邸等等危險區域,你逃你的,我守我的。
但眼前卻有一股人數破千的鼠民義軍,赤紅雙眼,怪叫連連,像是發了瘋一樣,沿著緩坡一擁而上,衝向同樣殺紅眼的蠻象武士的戰錘和刀鋒。
在烈焰掀起的狂風中,孟超隱約聽到這些鼠民義軍裡麵,有人聲嘶力竭地呐喊:“衝啊,殺呀,大角鼠神會保佑我們,乾掉這些蠻象武士!
“蠻象人的胃口最大,這家的糧倉裡麵,肯定存放著吃不完的曼陀羅果實,隻有攻下這家的糧倉,我們一路上才有飯吃,否則,就算逃出黑角城,也隻會活活餓死!”
這話乍一聽,非常有道理。
令無數鼠民義軍都被激勵。
有二三十名還算健碩的鼠民,不知從哪兒搞來了一根巨大的曼陀羅樹乾,合力扛在肩膀上,好似攻城錘一般,猛地撞上了把守在緩坡上方的蠻象武士。
蠻象武士暴喝一聲,戰斧重重砍在“攻城錘”的前方,竟然將曼陀羅樹乾一劈兩半。
倉促成形的鼠民義軍,配合並不默契,頓時東倒西歪,四腳朝天。
蠻象武士的戰斧上下翻飛,像是兩道猛惡的颶風,刹那間,不知收割了多少鼠民義軍的性命。
但幸存下來的鼠民義軍,卻被亢奮的戰意燒紅了大腦,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死亡,隻在意臨死之前,是否能從蠻象武士身上,狠狠咬下一塊鮮血淋漓的皮肉。
慘烈至極的戰況,連孟超這個從末日歸來的幽靈刺客,都看得暗暗皺眉,不忍直視。
關鍵在於,這原本是一場可以避免,甚至不該發生的戰鬥。
“蠻象人的胃口奇大無比,他們的糧倉內一定存儲著天文數字的食物,所以我們必須攻破這座宅邸,占領這裡的糧倉,否則,就算能逃出黑角城,大家都要活活餓死”,這話乍一聽,非常有道理。
但仔細一想,根本經不起推敲。
因為血蹄武士們從整個血蹄領地搜刮來的曼陀羅果實還有圖騰獸血肉,是為了長達數年的軍事行動準備的。
相比於胃口奇大無比的氏族武士,鼠民們的食量簡直比麻雀還小。
黑角城裡存儲的食物,肯定遠遠超出鼠民義軍,需要消耗的數量。
問題不是找不到足夠多的食物。
而是能不能把這些食物,統統運送出去。
所以,根本沒必要來啃蠻象堡壘,這樣難啃的硬骨頭,白白犧牲掉成百上千條寶貴的生命,還未必能把這根硬骨頭啃斷、嚼爛、咽下。
有這個時間和代價,去找找其他家族還有角鬥場裡的糧倉,不好嗎?
“的確有問題,這不是任何一個有腦子的指揮官,能夠做出的決策。”
孟超眯起眼睛,目光如同鋒利的剃刀,在人頭攢動的鼠民狂潮中來回掃描,試圖找出剛才呐喊著讓大家衝上去送死的家夥。
不過,就算找出這個家夥,又如何?
十有八九,也不過是一枚被蠱惑,被洗腦,被利用的棋子而已。
“關鍵是動機,為什麼有人要這些鼠民義軍,不惜一切代價地進攻蠻象貴族的宅邸?”孟超喃喃自語。
心思電轉,他立刻反應過來。
目光偏轉,如利箭般射向蠻象宅邸的深處。
根據他在“勇敢者的遊戲”中搜集到的情報。
這座宅邸應該屬於一個號稱“碎岩”的蠻象貴族。
碎岩家族的曆史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
是“大滅絕令”之後,重建血蹄氏族的功勳家族之一。
而碎岩家族最初的崛起,則是因為他們在黑角城的地底,發現了一座曆史遠遠不止三千年的古老神廟……
想到這裡,孟超輕輕按壓太陽穴,揉搓鼻梁骨,刺激雙眼的不同區域。
通過將靈能注入視覺神經和視錐細胞,讓目光的極限不斷延伸,讀取各種可見光和不可見光中蘊藏的豐富信息。
三分鐘後,他鎖定了那座掩映在火焰和煙霧中的神廟。
並發現了神廟四周,時隱時現的兜帽鬥篷們的身影。
不得不承認,這些家夥亦是潛行、滲透、蟄伏的高手。
披上沾染塵土的灰色鬥篷,幾乎和周遭環境融為一體。
若非孟超提前預判到了他們的存在,在神廟四周仔細搜索的話,根本不可能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此刻,兜帽鬥篷們正在神廟周圍,解開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裹,組合裡麵的工具,為強行破解神廟的防禦係統進行準備。
神廟周圍,原本自然部署著碎岩家族的守衛。
但神廟守衛都被山呼海嘯的鼠民狂潮嚇住,紛紛衝到家族堡壘的外圍防線,鎮壓鼠民義軍的正麵進攻。
壓根兒沒想到,還有一支行蹤更加詭秘的“奪寶小隊”,從背後悄無聲息地滲透進來。
“果然。”
孟超目光陰冷,“煽動鼠民起來反抗的家夥,壓根兒不在乎鼠民的死活。
“從沼氣連環大爆炸發生的那一刻起,他就預備要犧牲成千上萬,不,是數十萬甚至上百萬鼠民的性命,隻為了最大限度擾亂黑角城裡的秩序,牢牢吸引住血蹄武士的狂怒和火力。
“就像眼前,成百上千的鼠民義軍,前赴後繼地倒在了蠻象武士的戰斧之下,但就算他們能用上百條寶貴的生命,換來一名蠻象武士的重傷,也隻是和蠻象武士兩敗俱傷而已。
“真正坐收漁利的家夥,隻有這些神不知鬼不覺,將神廟洗劫一空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