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天，我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夢。

“除了殺戮戰場和神廟探索之外，最多的夢境，就是和哥哥一起在家鄉後山的秘密山洞裡，揣摩那副繪製著很多閃光箭頭的壁畫。

“不過，夢境中並非隻有我們兩個，而是三個人——還有一個，就是古夢聖女。

“詭異的是，在夢境中我絲毫沒覺得，我和哥哥的秘密山洞裡，出現一個陌生的女孩子，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不，那根本不是‘陌生的女孩子’，在夢境中，我好像自然而然地將古夢聖女，當成了我的姐姐，就好像母親一開始就生了三個孩子，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天衣無縫。

“我記得，古夢聖女在夢境中和我還有哥哥一起探索壁畫的奧秘。

“她比我和哥哥都要聰明得多，每次拋出對壁畫的看法，都叫我和哥哥恍然大悟，好像一直塞住腦門的塞子，被拔掉了一樣。

“就這樣，我們在夢境中一起修煉，很多白天想不明白的事情，到了夢境中卻是一點就透，白天怎麼練都無法掌握的戰技，到了夢境中，在古夢聖女的微笑鼓勵和手把手的教導下，也很快就駕輕就熟。

“總之，這幾天我做的夢，比我以往做過的任何夢，都更加真實而清晰，直到次日天明，悠悠轉醒，過了很久，夢境中的一切，仍舊曆曆在目，而且夢境中學到的，控製體內的閃光箭頭有序運行，凝聚成戰鬥技巧的本領，也都沒有忘記。

“更加離奇的是，我和古夢聖女的關係。

“儘管在理智上，我知道那僅僅是一場夢境而已——母親隻生了我和哥哥兩個，這一點我非常確定。

“但在感情上，我卻不由自主，將古夢聖女當成了我的親姐姐。

“那種知道自己並未家破人亡，還有唯一的親人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感覺，真好！

“從那一刻起，我就下定決心，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要守護古夢聖女——我曾經親眼看到母親和哥哥的慘死，卻什麼都做不了，這次，已經擁有力量的我，絕不會再眼睜睜看著唯一的親人，墮入永恒黑暗的深淵！”

“等等……”

孟超聽到這裡，見葉子的眼眶越來越紅，眼眸深處的狂熱，也漸漸取代了迷茫，即將占據整個眼眶，他不由皺眉道，“你知道那隻是夢，甚至，極有可能是古夢聖女營造的夢境，她可以隨意操縱夢境，對吧？”

“那又怎麼樣呢？”

葉子看著孟超道，“收割者，你教會我很多很多，教我事情的真相未必是它看上去的模樣；滿口豪言壯語的人未必是真正的勇士；莊嚴肅穆，金碧輝煌的祖靈，也未必是真正的神明。

“但是，古夢聖女的確在夢境中，教會了我非常多的本領，讓我擁有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繼續生存下去的能力。

“而她在夢境中，看著我和哥哥時，綻放出來的微笑，也是無比真實的東西啊！

“再說，並非隻有我把古夢聖女當成親姐姐，她也把我當成親弟弟啊！”

孟超高高挑起眉毛。

“什麼？”

他說，“你講得清楚一些。”

“在戰鼓森林裡待了三五天之後，森林裡的血蹄武士數量，一下子多了起來，隱隱有將我們包圍的趨勢。”

葉子告訴孟超，他們在戰鼓森林深處，又遭遇了連番血戰，大角軍團的損失很大。

那大約是孟超在陷空草原，將“神廟竊賊走了戰鼓森林”這條消息，告訴半人馬武士，掀起的連鎖反應。

總之，大角軍團滲透戰鼓森林的戰略，執行得並不如想象中那麼順利。

但戰鬥越是激烈，像葉子這樣天賦異稟，又經過孟超調製的怪物級少年，才越容易脫穎而出。

他在激戰中不斷磨礪自己，淬煉從夢境中學到的各項技能。

當無數跟隨古夢聖女數年的老兵紛紛倒下的同時，他卻飛快成長，大放異彩。

當他們在突襲戰鼓城，焚燒當地糧倉的激戰中，犧牲了太多老兵，導致兵力捉襟見肘之後，葉子竟然有幸，充當了古夢聖女的臨時護衛，親眼見到了聖女本尊！

“古夢聖女，當時就在戰鼓森林？”孟超的瞳孔驟然收縮。

“沒錯，古夢聖女一直在戰鼓森林裡麵，遙控黑角城的行動，和之後的撤退。”

葉子點點頭，又像是為古夢聖女辯護般，添了一句，“戰鼓森林也是血蹄氏族重兵集結的所在，古夢聖女身先士卒，所冒的風險，絲毫都不比潛入黑角城要小多少的！”

“嗯。”

孟超不置可否，沉吟片刻，好奇道，“古夢聖女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很難形容。”

葉子微微皺眉，琢磨了半天，嘴角忽然扯開笑顏，“平時的古夢聖女，看上去就是一個普普通通，非常平易近人的小姑娘，她的實際年齡應該比我大一兩歲，但因為小時候遭受過太多的苦難，導致麵黃肌瘦，怎麼都補不過來，與其說她是我的姐姐，倒不如說，她更像是我的妹妹，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豁出一切去守護的小妹妹。

“真的，我知道將大角軍團的締造者和最高指揮官當成小妹妹，是一件非常荒謬的事情，但那就是我第一眼看到古夢聖女時，下意識生出的感覺。

“很多人都和我一樣，看到平常狀態下的古夢聖女時，怎麼都無法將她和‘大角鼠神行走在圖蘭澤的代言人’聯係到一起。

“就連古夢聖女自己，在平常狀態下，也沒有絲毫‘鼠神代言人’的自覺。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事情，她就像個真正的小姑娘那樣，蹦蹦跳跳地朝我走來，和我聊起了夢境中山洞壁畫的事情，還踮起腳尖，揉著我的腦袋，管我叫‘弟弟’！”

“這……”

孟超心思電轉，道，“古夢聖女，也做了和你一樣的夢，清晰記得夢境中，你們的關係？”

“是的。”

葉子說，“後來我才知道，大角鼠神賜予了古夢聖女一項非常神奇的能力，叫做‘共享夢境’，古夢聖女可以同時進入很多人的夢境，和大家在夢境裡分享包括情感和技能在內的一切。

“醒來之後，包括古夢聖女在內，所有人都能清晰記得一切，並且，將夢境中的情感，帶到現實裡麵。

“所以我才說，大家都將古夢聖女當成自己的親妹妹，渴望豁出一切去守護她，而平常狀態下的古夢聖女，也是發自內心，將大家當成親人的。”

“這……”

孟超聽著，有些毛骨悚然，“但你們不會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麼，夢境明明是假的，是古夢聖女操縱甚至營造的！”

“我們都知道啊，但就像我剛才說的，這根本不重要。”

葉子滿臉無所謂地說，“能夠加入大角軍團，並且支撐到今天的鼠民義軍，大多被氏族武士逼得家破人亡，所有親人統統死於非命，腦袋裡除了凝結成岩漿的仇恨之火，再沒有正常的情感。

“就算隻是夢境中的慰藉，讓我們暫時忘記痛苦的過去，‘相信’自己還有一名親人，存活在這個世界上，恐怕是阻止我們的靈魂，不至於被仇恨之火燒成灰燼的最好方法。

“而古夢聖女告訴我，她非常羨慕我們——雖然我們的親人極有可能都不在這個世界上，但至少我們知道親人是誰，記得親人的樣子，還有和親人朝夕相處的那些，非常美好的日子。

“不像她，仿佛被上天詛咒，剛剛出生時，家鄉的所有人統統都因為瘟疫而死去，她連父母的名字和模樣都不記得，更沒有享受過哪怕片刻的親情溫暖。

“之後在圖蘭澤各處流浪，又被武士老爺們當成貨物一樣不斷轉手，認識的朋友們，不是很快就被打散，天各一方，就是在武士老爺們的殘酷折磨下，紛紛死於非命。

“對那時候的古夢聖女來說，圖蘭澤就像是一片冰封的深淵，無論走到哪裡，都感知不到半點人間的溫度，她隻能利用大角鼠神賜予她的能力，偷偷潛入彆人的夢境裡，成為‘夢境中的親人’，用這種方法，享受短暫而虛幻的幸福。

“如果對一名‘卑賤的鼠民’來說，真實而永恒的幸福，是太過奢侈的東西，那麼，短暫而虛幻的幸福，又有什麼不好呢？

“這是古夢聖女的原話。

“大角軍團，特彆是白骨營裡的很多人，都通過共享夢境，和古夢聖女成為了親人。

“古夢聖女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大家的記憶裡麵，成為我們情感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才能將這種牢不可破的關係，帶到了現實裡麵。

“與其說我們是一支軍隊，倒不如說，我們是一個親密無間的大家庭，所以，在麵對那些想要屠戮我們的親人，毀滅我們這個大家庭的敵人時，明知敵人比我們強大十倍甚至百倍，我們依舊能鼓起勇氣，奮不顧身，戰至最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