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長的一夜終於過去。
平靜和光明卻遠遠沒有到來——或許,永遠都不會到來。
在方圓數百裡的整片駐防區域內,令大角軍團陷入萬劫不複的混亂仍在持續。
並且,像是幾十道龍卷風狠狠碰撞在一起那樣,愈演愈烈。
關於“古夢聖女遇刺身亡,黑角城裡的存糧也被焚燒一空,就連大角鼠神都徹底拋棄了我們”的傳言,已經像是燃燒的病毒那樣,擴散到了大角軍團駐防區域最外圍的三線部隊。
因為陽光猛烈,能見度極高的緣故,這些三線部隊的士兵們,就算相隔幾十裡,都能清楚看到黑角城方向騰空而起的巨大煙柱。
而不少感知特彆敏銳,大腦端口早就被古夢聖女開啟的高階祭司和基層指揮官,眼前也不斷出現喪屍鼠神那畸形醜陋,令人作嘔的形象。
他們不自覺地充當了信號中繼站和放大器的角色。
利用自己的腦電波,增強和放大了喪屍鼠神的形象,再投射到周遭士兵的視覺神經之上。
早已彈儘糧絕的鼠民戰士的最後一抹士氣,都在頃刻間土崩瓦解,煙消雲散。
更彆提還有不少鼠民勇士原本裝備著圖騰戰甲殘片。
隨著信仰崩塌,精神崩潰,他們再也無法控製住這種蘊藏著古代超卓科技的殺戮機器。
伴隨著體內的類液態金屬物質大量增殖、變異和噴湧。
他們都變成了形貌可怖,如瘋似魔的起源武士。
令每一座大角鼠神的營帳,全都變成了直通地獄最深處的漩渦。
遠遠望去,方圓百裡,血流成河,化作人間地獄。
幾天前還在悍不畏死強攻百刃城,令氏族武士都膽戰心驚的鼠民狂潮,終於暴露出了烏合之眾的本來麵目。
再沒人相信他們能夠先後攻占百刃城和赤金城,得到五大氏族的承認,建立屬於全體鼠民的“大角氏族”。
卻也沒人知道,下一步的戰略究竟是什麼。
是繼承古夢聖女的遺誌,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還是戰略撤退,保存有生力量。
倘若是撤退的話,在四麵合圍,舉目皆敵的情況下,又能撤退到哪裡,憑什麼堅持下去?
事實上,很多部隊的指揮官和祭司,因為腦域特彆發達,多次得到過古夢聖女的灌輸,此刻,亦是最早開始狂性大發,發狂最嚴重的。
普通士兵往往隻是頭痛欲裂,恍惚間看到喪屍鼠神的幻影。
托了腦筋並不是那麼靈活的福,他們甚至很難理解,周身腐爛,呈巨人觀的喪屍鼠神,象征著什麼。
而他們的指揮官和祭司,卻已經在尖叫聲中,從七竅中噴湧出了姹紫嫣紅的火焰,在士兵們還來不及反應,往他們頭上潑水和沙土之前,就把腦袋連帶腦漿,燒得一乾二淨。
隻剩下一具具無頭的腔子,還在神經電流的鞭撻之下,詭異地手舞足蹈。
群龍無首,彈儘糧絕,普通鼠民戰士,就算還有九牛二虎之力,卻也不知該朝哪個方向邁開腳步,舉起戰刀了。
就在這時候。
一頭頭比半人馬更加高大和凶殘,嘴裡流淌著腥臭的唾液,身上披掛著荊棘重甲的座狼。
以及他們背後,同樣武裝到牙齒,周身不留半條縫隙的狼族騎兵。
還有一把把鑲嵌著狼牙,宛若鋼鋸般的戰刀。
從戰場邊緣的叢林裡,如幽靈般出現。
不,他們沒有急於發起進攻。
一來,此刻的大角軍團就像是沼澤中的漩渦,貿然衝鋒的話,很可能泥足深陷,給這些精神崩潰,狂性大發的瘋子陪葬。
二來,還有包括白骨營精銳在內的少數部隊,尚未全盤崩潰。
倘若狼騎兵給予他們太強的壓力,反而有可能刺激大角軍團,在死亡威脅下恢複秩序,重整旗鼓。
所以,狼騎兵們僅僅在大角軍團的駐防區域邊緣遊弋,用一半譏諷,一半冷酷的眼神,淡淡打量著這些亂作一團的塚中枯骨。
當然,他們不會白白等待,浪費時間。
在狼騎兵身後的叢林裡,升起了數百道嫋嫋炊煙。
炊煙中曼陀羅果實被烹煮和炙烤的香味,如同看不見的蟒蛇,從四麵八方鑽進了大角軍團的一座座營壘,緊緊纏繞住了所有饑腸轆轆的士兵的腸胃和靈魂。
身後是血流成河的殺戮戰場。
前方是令人垂涎三尺,腸胃一陣陣抽搐,發出靈魂拷問的食物。
很多鼠民戰士的心靈防線早在聽說古夢聖女遭到刺殺,大角鼠神拋棄了他們的那一刻,就已經千瘡百孔,搖搖欲墜。
此刻,腦域深處的最後一根弦,更是徹底崩斷。
在理性思維尚未做出正確和謹慎的判斷之前。
他們的中樞神經已經向神經末梢和肌肉纖維下達了指令,雙目失神,張開雙臂,跌跌撞撞地朝炊煙和香味飄來的方向撲去。
他們當然知道,密林深處不知道蟄伏著多少狼騎兵。
但如此煎熬的日子,他們實在連半個刻時都忍耐不下去。
哪怕在奔向食物的半路上,被狼騎兵斬殺。
至少,他們是在曼陀羅果實濃鬱如汁般的香氣繚繞下,痛痛快快地死去。
不用在看不到半點希望的現世,繼續忍受慢慢窒息而死的痛苦。
出乎這些鼠民戰士意料的是,狼騎兵並沒有殺死他們。
事實上,當他們邁著踉蹌的步伐,一頭紮進叢林深處時,宛如幽靈般的狼騎兵就像是陽光下的迷霧那樣,消失不見了。
隻有越來越濃鬱的曼陀羅果實的香氣,仍舊像是扭動著妖異舞姿的美女蛇般,深深魅惑著他們。
在萬籟俱寂的叢林深處。
他們忘記了身後的混亂和廝殺。
就連視網膜上陰魂不散的喪屍鼠神,都漸漸被一盆盆炸得金黃酥脆,還塗抹了大量酸奶油的曼陀羅果實的幻象所取代。
他們不知不覺,踏入叢林深處。
但這裡的道路實在崎嶇難行。
不光有各種藤蔓,荊棘和灌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滋生,牢牢堵塞住了每一條羊腸小道。
還有不知道哪個缺德鬼,在荊棘和灌木之間,挖掘了大量的陷坑。
陷坑倒是不深。
底下也沒安插著生鏽的利刃,淬毒的尖竹之類,要人性命的歹毒手段。
但清理荊棘灌木和不斷跌落、爬出陷坑,仍舊榨乾了鼠民戰士們的最後一絲力氣。
倘若前方是刀山火海,哪怕是糧食都被焚燒一空的百刃城。
他們早就四仰八叉地癱軟在地,像是被黏性極強的生物膠水黏在泥土裡,連一根小腳趾頭都動彈不了。
但前方是越來越濃鬱的香氣。
除了煎炸和熬煮曼陀羅果實之外。
似乎還有豐腴肥美的野獸血肉,用幾十種香料塗抹和炙烤,能喚醒高等獸人基因最深處獸性本能的香味。
這些香味像是長滿了倒鉤的利箭般貫穿了鼠民戰士們的靈魂。
將他們的靈魂,不斷朝叢林深處拉拽過去。
當他們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終於爬出密布著荊棘灌木和連環陷坑的叢林區域時。
己方的陣型早已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一直緊握在手裡的戰刀,也不知丟在了哪個陷坑裡。
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一片片林間空地。
刺眼的陽光勾勒出了血染的戰旗之上,勝券在握的狼爪圖案。
一字排開幾十口大鍋,裡麵分彆煎炸熬煮著大量食物。
大量肥嘟嘟,嫩呼呼,軟綿綿,顫巍巍,晶瑩剔透,酥爛脫骨的食物。
這些食物如同火山爆發般噴射著肉眼可見的香氣。
香氣化作一柄柄氣錘,朝所有闖過叢林的幸運兒的麵門,狠狠悶了一錘。
砸得他們天旋地轉,眼冒金星,視界不斷收縮,視線牢牢聚焦在上下翻滾的濃湯,和近乎融化到湯汁裡的曼陀羅果實之上。
根本看不到,在大鍋的後麵和兩旁,分彆矗立著大批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狼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