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歲月侵蝕了億萬年的道路，發出支離破碎的呻吟。

孟超的靈能源源不斷轟入地底，以他的手掌為中心，方圓幾十米的路麵，全都高高隆起，猶如一座正在生成的活火山。

手掌中央的路麵，更是在兩三秒的僵持之後，被乾淨利落地貫穿，轟出了一個手掌大小的透明窟窿。

然而……

孟超透過窟窿，看到的卻是一片虛無。

從他對周圍道路的觀察來看，所有道路的厚度都在三五米以上。

而這個窟窿的厚度……

它根本沒有厚度。

就像一張白紙，不，比薄如蟬翼的白紙，還要再薄千萬倍，就像是由納米材料組成的膜，甚至連“膜”都沒有，隻是平鋪在三維空間裡的二維平麵而已。

孟超的視線剛剛投入窟窿，立刻就被翻滾的黑霧吞噬。

呂絲雅所在的道路，明明就在他的正下方，按理說，透過窟窿，應該也能看到。

但窟窿裡除了變幻莫測，捉摸不定的黑霧，卻什麼都沒有。

孟超隱隱有些明白過來。

自己腳下，與其說是道路，不如說是橋梁，是橫跨在無比混亂的空間縫隙組成的汪洋大海上的橋梁。

不，連“橋梁”都算不上，而是“航道“，是空間縫隙組成的狂暴汪洋之上，為數不多可以安全通行的航道。

無論什麼方式，隻要離開這些航道，碳基生命甚至一切物質，統統都會卷入空間縫隙的隨機亂流，從分子甚至原子層麵被打碎重組，再傳送到遍布星球、星係甚至整片星海的任意一個坐標去。

孟超站起來，目光越過道路邊緣，重新投向呂絲雅的方向。

呂絲雅已經消失在她的道路儘頭了。

孟超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收回目光，在自己的道路上繼續前進。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又走了多久。

空間和時間的概念，在這裡不是沒有意義，就是被打亂重組。

反正，他很久都沒有產生太過疲勞和饑餓的感覺。

前方再次出現三岔路口。

“武神”雷宗超留下的猩紅殘影，也再次一分為二，朝著一高一低兩條不同的岔路分彆延伸下去。

這次，孟超沒有遲疑。

而是十分自然，信步踏上了左邊的道路。

同樣，一旦他踏上左邊的道路，再回頭看時，身後的三岔路口和右邊的道路，如同早先那次抉擇一樣，瞬間消失不見。

他的身後是筆直通往過去的道路。

就像選擇從不存在一樣。

類似的岔路，之後又出現了五次。

兩次是三岔路口，兩次是十字路口，還有最誇張的一次，孟超麵前足足出現了九條岔路，猶如混亂的蛛絲般一塌糊塗。

而“武神”雷宗超的猩紅殘影，也不出意外地分裂成了九道，朝九條岔路同時前進。

孟超無一例外，都選擇了最左側的道路。

而在前進的過程中，他還和遇到呂絲雅那樣，遇到過七名“同行者”。

吳海波，龍飛駿，申玉鵬……

雖然彼此走的不是同一條道路。

但大家終究都在堅持走下去。

孟超也嘗試過呼喊他們，但他們都像是呂絲雅一樣充耳不聞，就像是根本看不到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或許，在彆的時候，他們在自己的道路上，也曾見過孟超從咫尺之遙的道路上經過，也曾嘗試過用儘一切手段來呼喊孟超，卻始終沒能得到孟超的回應。

無所謂了。

至少，大家都還活著，以某種形態活著。

這就夠了。

還有一次，孟超不太確定，他仿佛在相隔上千米的一條道路上，看到了……自己。

因為遺跡深處的靈能乾擾太過強烈，孟超無法將超凡視覺提升到極限。

翻滾的黑霧又吞噬了太多光線和靈能波紋，三五百米外的事物，就變得斑駁不清，若隱若現。

孟超不確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那“東西”仿佛長著和他一模一樣的麵孔。

隻是，看上去年紀比他更大一些，經曆更加滄桑，臉上留下了幾十道縱橫交錯的疤痕，將五官都拉扯變形，呈現出無比冷漠和殘酷的氣質。

而且，那“東西”的額頭上，還生長著一對紫色的大角，猶如嗜血的彎刀，高高翹起，閃爍寒芒。

他或者“它”的背後，更收束著一對覆蓋肉膜的翅翼，翅翼之間，脊背中線的位置，還突兀戳出了一排晶瑩剔透的骨刺，散發出既華麗又危險的氣息。

孟超依稀記得，自己曾幾何時，見過類似的東西。

想起來了，是在圖蘭聖山深處，受到“原母”的刺激，陷入沉睡時，恍惚間見到的千千萬萬個“自己”中的一個。

這是……“怪獸化”的自己！

孟超拚命瞪大雙眼，眼球幾乎撕裂眼眶，試圖看清楚更多細節。

但“怪獸化”的自己，和他相隔實在太遠，隻是一閃而逝，很快就隱入黑暗。

驚鴻一瞥，令孟超浮想聯翩。

這裡，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的世界？

正在這裡行走的，究竟有幾支搜救隊？

既然有“怪獸化”的自己，會不會還有“怪獸化”的呂絲雅，乃至“怪獸化”的吳海波、龍飛駿和申玉鵬，乃至更多版本的自己和他們？

而這些……“東西”，又是怎麼跑出來的？

難道說，如果在剛才經過每一條岔路時，自己都做出不同的選擇，比如說，統統選擇向右走的話，就會分裂出一個全新的自己？

孟超搖晃了一下腦袋。

有些能夠理解，那些深入太古遺跡，聆聽了太多”太古的召喚“之後，陷入瘋魔的先驅者們。

或許他們並沒有瘋魔。

隻是超越了人類心智的極限，淹沒在以人類羸弱的大腦，無法理解的問題深處而已。

幸好，這段旅途看起來，漸漸走到了終點。

在“武神”雷宗超的猩紅殘影的指引下，孟超周圍的殘垣斷壁越來越高聳、龐大、巍峨、密集。

像是，漸漸從太古城市的城鄉結合部，來到了高樓林立的市中心。

前方不遠，一座崩塌、燒融之後，又重新凝結起來，卻依舊氣勢恢宏，隻能以“宮殿”來稱呼的宏大建築，猶如星海之上的淩霄寶殿，墜落到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