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配角的生活總是這般枯燥泛味無趣。
每日裡,王青服下宗門送來的玉露,點起自家換來的息神香,盤腿坐上暖玉蒲團,與十三元嬰兒培養一番感情,便開始運轉《重明仁德功》,一夜不止,勢將衝脈壁壘水滴石穿。
天明之後,他便來到自己的紡織工作室,修習《十三蠱心印》,順帶著吱嘎吱嘎地織造元心紗。
待到靈神疲憊至極,無以為繼。
則開始修行《小無相禦劍術》的真氣運使,將一氣兒增至一百零八根的乾坤針,使的好似漫天雲光,裡頭一點殺意,藏在光影閃爍之間,隨時暴起。
而自他得了一點無法無相的領悟,《眠蟬訣》便時時刻刻都在運轉,將他一身磅礴真氣,遮掩的如同尋常弟子——這大約也是四明山的特色了。
元嬰大高手藏在一群結丹修士中間,日日同一幫練氣、築基的小修打交道,樂此不疲。
得了上古神尊老爺爺的陳楓,依舊踏踏實實為七代弟子們,分發每季的份例丹藥,也就是一二瓶宗門聚氣丹,更要主持許多雞毛蒜皮的公道。
煉就後天劍體的葉飛,更是極為低調,坊間都以為他依舊未破築基二重,還是個築基小雛兒。卻不知這一位已是奔襲數千裡,在莽荒山脈外圍,斬殺過丹境的蛇妖。
自然還有王青,雖然作為織坊之光名動宗門。
但又有誰知曉,這位一身修行,深厚的不弱於天劍宗的築基修士,衝脈之海積蓄,叫老祖都為之側目。
功行之外,他更對宗門大秘心知肚明,來往的皆是老祖級人物,請教修行的都是遠古練氣士,假假也算是宗門的隱性高層。
而在宗門間極為流行的各式各樣的新式書包、坎肩褲衩、春紅膏、不老鬆丹、貝靈珠、百花蜜露、寒鐵……所有這些背後的雜貨大亨,自然也無人知道是他。
王青放下梭子,看了看自家這雙蒙在家中日久,越顯修長白皙的手,歎了一氣。
一枚鐵灰色指環隱然浮現在右手食指上。
“誰能知道,我這麼早就攢下一隻芥子環了呢?”
相對於百寶囊,芥子環有三五十方的空間,已是非常得用,此時裡頭塞得滿滿當當。
這隻芥子環是千楓嶺一位老祖後裔,僅有的藏物。隻是後人不爭氣,留在手上竟是不敢拿來用,隻得塵封百年。
不過這一代出了個年輕人,很有些中興之兆,為了搭上塗雲生的生意,便斷然將這隻芥子環賣了出來。
最後自然也是順利把千楓嶺一些不起眼的東西,賣到了四明山、丹台宗、明月宗、百花穀、青雲派……
“真是,沒想到啊。”
這種“直銷”模式的威力,叫王青也極為震驚。
自他同意塗雲生發展了平紫月之後,竟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平紫月乾脆在百花穀內發展了一位結丹期的執事,作為三品宗門,結丹並不能稱長老,隻得執事一位。
塗雲生又將千楓嶺那位納入其中。
百花穀那位執事,則打了個回馬槍,跟四明山的上宗青雲派眉來眼去。
這個過程中,王青也是懵懵懂懂,塗雲生、平紫月二人,遇上什麼問題,便來四明山問他。他隻是根據前世那些玩出花兒來的經營經驗,一一為他們解惑。
倒是不知不覺間,成了這張網絡的精神領袖。
每月裡,源源不斷地有丹藥、寶藥靈果、靈材送入四明山他的院子裡。
“我已是要從七代首富王小青,變作四明山首富王大青了。”
王青不由抖擻精神,挺起胸膛,思忖著,能不能花錢叫莫長春,去莽荒山脈給他殺一隻化形妖獸來。
小春子還是很得用的。
“想什麼呢?笑的如此猥瑣?”
“……”
王青一陣無語,莫長春簡直一點大高手風範都沒有,時不時就憑空出現在他的工作坊。若不是終究沒闖過臥房,王青都要拿寒鐵給自己打一條褲衩了。
“宗正怎麼又有時間來了?”
“這回是有正事。”
王青微微一笑,假假捧了一句:“宗正說什麼呢,您哪回辦的不是正事呀?”
莫長春倒真是有些嚴肅神情,說起他的正事來。
“你每月裡往外出的特級紗,量上都快比宗門出的還要多了。”
來了!
自他注意到雜貨鋪子越開越大之後,便知有這一日。四明山若是真的隻有一幫結丹修士,倒還好說。可是裡頭藏著一堆元嬰老祖,王青是半點隱瞞住的奢望都沒有的。
不過,他那條三丈長的舌頭,已經準備好狡辯之詞。
“咳,宗正,你聽我給你狡辯……分辯。”
總是大意!還是日子太閒適。
“狡辯吧。”
王青乾笑兩聲,這才繼續言道:“宗正之前叫九元府的王長老,授課時散布虛假信息,是為了什麼?”
莫長春眨眨眼,臉不紅心不跳:“自然是為了宗門大業著想。多一些人養蠶織布,我等便可騰出手來,織造更多元心紗。”
“然也!”王青擊節讚歎,崇仰地看了一眼莫長春:“宗正一片公心,日月可昭。弟子,也是為的這般目的,才殫精竭慮,日夜籌謀,終有一點點成績。”
“噢~~你賺的如此生猛,竟也是為了宗門?”
王青當自己沒聽出裡頭的調侃來,點點頭道:“確然如此!宗正有所不知,要一些人去達至自家想要的目標,最好的方式,便是激發他們的主觀能動性。
宗正言桑蠶之事,可以鍛煉靈神,也是基於這般考量。但靈神修行,畢竟不夠直觀,那些人或因為一時衝動,去養了蠶、織了布,卻不能持之以恒,故而效果不彰。
但弟子的方法卻不一樣。
宗正你且想去,如今各處蠶房,是不是被踏破了門檻?成片桑園,是否漫布四明山?每間織坊,又是不是人滿為患?七重境界山上的精舍裡,是否日日夜夜都能聽見吱嘎吱嘎的勞作仙音?
您,和宗門,還需要為特級紗的產量,而擔憂麼?
而且,彆宗對於我們為何增產,心知肚明,以為我們是要偷偷擴大經營,卻不可能知道我們的真實目的,藏在更深一層。
至於弟子我,在一點小小的激勵之下,卻也不必日日憂心,可以全身心地投入織坊大業。如今半月便可織成一匹元心紗來,質量更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已是不遜色於唐教習了。
眼見宗門這越來越好的紅火景象,弟子,弟子每每午夜夢回,不由淚濕沾巾!
你養蠶,他種桑,我織布,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莫長春覺得自己被說服了。
不過終究是元嬰老祖,卻勉力堅定住:“狡辯的不錯,不過你那隻是一點點激勵?芥子環都用上了,裡頭快裝不下了吧?”
“所得之利,宗門三成!”
“五成!”
“罷工!”
“好,三成!”
“成交!”
王青麵上不由露出一絲肉痛神情,十分悲切,心裡暗暗道:“終於從了良,過了明路,竟然還能拿到大頭,我真是,真是好生不情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