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神蛛!”
越宗丞的口齒從未有這麼清醒過。
王青小心肝兒噗通一下,呼吸都屏住了。
巫神蛛?
這個名字聽著,有些厲害呀。
又是荒古巫族,又是神的,難道我小青青時來運轉,終於得了一件獨步當世的大機緣?
莫長春見王青眼睛放出深邃的幽光,看向那顆巫神蛛血丹的模樣,更是如膠似漆、難舍難分,便猜到幾分他的所想,不由從震驚情緒裡抽身出來,清了清嗓子。
“王青,這巫神蛛可是大有來頭,你在承天宗玉冊秘藏之中,有無看到過‘巫神道’?”
王青凝眉想了一想。
似乎是有,不過隻得寥寥幾句。
巫神道是上古時代一家神秘宗門,據說出現於伐端大戰。
彼時上古諸宗並起,攻伐大端神朝,這場界代之戰,伏屍萬億,流血浮陸,可以說是諸古以來,最為慘烈的一場你死我活之戰。
巫神道,便出現於伐端之戰的中後期。
似是非常突然,這家上古大宗便以強力姿態成為攻伐大端的一股生力軍,並最終為覆滅遠古神朝時代,立下巨大功勳。
大戰之後,巫神道並未有如許多上古練氣大宗那般,廣開門戶,傳道受業,而是潛隱了下去。
承天宗秘藏載錄,大致就隻有這些。
“巫神道,巫神蛛?”
王青恍然大悟:
“莫非這巫神蛛,乃是巫神道的圖騰?誰得了這巫神蛛神體,便會成為巫神道的道主,統領這家上古大宗,繼承其一切財富,手底下大乘如雲,化神如雨?”
說到此處,王青頗有些失神,喃喃道:
“我王青如何能夠承擔起這般重責大任?唉,為今之計,也隻有走一步看一步,勉力為之了。
修道艱難,果真艱難。”
“……”
以莫長春的閱曆,都被王青的發散給驚住了。
你想什麼沒事兒呢?
越宗丞見莫長春一臉吃癟模樣,覺得頗為可樂,他將神體血丹的玉盒重新合上,丟還給王青:
“熔煉神體頗有難度,屆時你來求道殿中,本宗為你護法。”
王青知道譚餘熔煉蓮花神體,便是靠的掌門護持,顯然這位掌門有些獨門秘法,不由喜滋滋應下,覺得自己真是一順百順。而且他既然要去做上古巫神道的道主,越宗丞自然不再是四明山前掌門,而是紮紮實實的現任掌門。
“多謝掌門真人!”
這一聲“掌門”便實在許多,沒得私心雜念混入其中。
“不必,你二人還有何事要講麼?”
“宗正還不曾與弟子說明巫神蛛和巫神道的事兒呢。”
莫長春失笑:
“你不是已經猜的十分美妙了麼?道主?化神如雨?元嬰遍地走?結丹不如狗?”
王青嘿嘿一笑,拱了拱手,求饒則個。
莫長春搖搖頭,想了一會兒,才言道:
“本殿所知亦是不多,不過巫神道的突然崛起,同巫神蛛乾係極大。
上古之時,這種蜘蛛還有一個名字,叫背棺蟲!
它們出沒於各大戰場,將一具一具或完整或殘破的屍體背在身後,然後帶回洞穴吃掉,故而在伐端之戰中,巫神蛛繁衍極快,幾乎到處都能看見,蔓延成災。
伐端之戰結束,上古初期四海升平,它們便漸漸逝去,到得今日,已是極難再遇見一頭活的巫神蛛了。
而巫神道,據說便是從巫神蛛身上參破了大劫之道,還有許多詭秘道術,因而得以平地暴起,在伐端之戰後期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嘶!”
王青臉色發白,極為驚駭。
莫長春也是遙遙看向殿外:
“前古傳說,浩瀚神秘,我輩後人,隻能又驚又歎。”
王青卻未有聽到他的感懷,隻是十分害怕:
“掌門真人,宗正,若是弟子我熔煉了這巫神蛛神體,豈不是會被你們,咳咳,被一些心術不正之人捉住,來參悟那什麼大劫之道?”
實在太可怕了。
到時候四明山諸位老祖聯手,為他打造一間透明的行宮,裡頭放上織機,而他每日裡,不僅要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織造元心紗,還需得展示自家,叫他們參悟那撈什子大劫之道。
若是不從,定會被他們慘無人道地欺侮、淩辱。
暗無天日!
王青捏了捏手裡的玉盒,十分掙紮地想到,要不,要不還是叛了吧。
可以先跑進先蠶壇裡頭待著,然後看看能否想辦法混入天劍仙城,再通過千足與蘇師兄聯絡一下,說不定他知道一處隱秘的殘破遠程傳送陣,修複之後,王青便可以傳送到其它仙城的地域。
不行,若是四明山將他得了巫神蛛的消息傳出去,恐怕舉世皆敵,還是得想辦法把四明山給——
“王青?”
“弟子對宗門天心可鑒,日月可昭!”
“……”
莫長春眯了眯眼睛:
“這小子隻怕想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才這麼著急忙慌、同手同腳地表忠。”
譚餘見王青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上一句,也有些莫名,不由悄聲提醒道:
“方才掌門真人說了,妖獸的妖體才是道理呈現的載體,人族煉就各類神體,並無法將其等道理承繼過來,自然也不會有人把你捉起來參悟大劫之道。”
王青表麵上大鬆一口氣,心裡卻是警惕三分,他須得去跟蘇師兄求證一下,誰知道這是不是緩兵之計。
“弟子孟浪了,請兩位老祖恕罪。”
越宗丞也覺得王青頗有意思,怪道莫師弟喜歡同這個小弟子玩耍,當下打了個哈欠:
“好了,若是無事,你等就退去吧。”
王青和譚餘,連忙躬身一拜,退出求道殿去。
莫長春也是隨後跟出,叫譚餘先走,將王青留了下來:
“你此次立功不小,可有什麼想法的?”
“嘿嘿。”
王青眼珠子咕嚕咕嚕一轉。
“弟子作為宗門一員,倒沒有居功之心,宗門是我家,發展靠大家。
當然,宗門也是宗正家,我們都是一家……”
“好了,你又饞我身上什麼東西了?”
“傳音入密!
袖裡乾坤!”
王青趕緊說道,一點兒不打磕巴,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這一次他立功確實極大,此時不開口,還要等茶涼麼?
不過這兩門神通,卻是莫長春自家的,討來作為獎賞,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故而王青才你家就是我家,我家就是你家,我們都是一家,如此渾說一通。
“你倒眼神刁鑽。”
莫長春與王青並肩走在四明山上,慢慢說道:
“傳音入密此時你還學不得,這裡頭涉及到元嬰道法,你便是成了丹,天橋搭起,通達外天,依舊不能學會,靈神修為倒是其次了。
而且這門神通,不僅僅隻有通傳消息之用,還有竊道之功,你現在也不能接觸,否則有害無益。
至於袖裡乾坤,倒是可以傳你,不過這門神通,涉及許多道法,頗是艱深,便是尋常元嬰,也不一定能學到真髓,運使起來,隻能算個二流神通,有可能得不償失。
你自家好生衡量。”
王青眨眨眼,小莫子口氣好大呀。
不過他突然想起當初前往淨元穀,青雲派的真雲老祖也是拿袖子兜了他們,其中玄妙,同莫長春的袖裡乾坤確實沒法比——莫長春,難道不隻是元嬰初期?
“是呀,宇陽道人也不曾說過他是初期!
嘶,那他是如何在區區六十餘年內,從結丹到元嬰中期,甚至,後期的?”
王青咽了一口口水,看向莫長春的眼神,乖巧了許多,眼珠子濕漉漉的,很是可愛,言語都細聲細氣起來:
“弟子多謝宗正教誨!”
莫長春見他縮成了一團團模樣,小狗崽子也似,不由忍笑。
又伸出手指在他眉心一點。
一門神通,洋洋灑灑,流光一般,印上王青的靈神。
莫長春見王青品味一陣,睜開眼來,才又言道:
“你和譚餘的功勞,外務殿自會計算,不過咱們宗門就隻得這麼些東西,你想要什麼法寶靈寶,估計也是沒得,除非你另投——哎?方才在求道殿中,你莫不是已經想著要……”
王青嚇的大叫道:
“宗正你說什麼呢,弟子我為宗門養過蠶,為宗門織過布,為宗門冒過險,為宗門立過功,主人翁精神簡直快滿出識海去,舉目望去,這偌大四明山,有幾人比弟子還忠心耿耿、苦心孤詣!”
慷慨激昂之後,王青語氣一轉,卻是帶著一點小小委屈道:
“宗正可不要叫弟子心寒呶。”
莫長春點了點他,這般被踩了尾巴的跳腳模樣,還敢狡辯。
“滾罷!”
王青於是滴溜溜,打著旋兒飛離了四明山。
橫著滾也是滾呀。
……
王青用千足傳信詢問過蘇凡,倒是得了同樣的答案。
神體並不需要擔心被人捉起來參悟。
“呼,其實我也並非不信任掌門真人和宗正,隻是想來他們自家也希望有旁證,來為他們洗脫嫌疑。作為弟子,我隻不過替兩位老祖效勞一二,卻是分內之事,也不好去他們跟前討功勞。
唉,許多付出,就是這般默默無聞。”
王青想了一陣,便心安理得起來。
他重新排了排事情的先後順序。
“應當先熔煉巫神神體,這樣突破結丹時,神體修煉也會有些進益。”
熔煉神體的秘法,其實並不都是一個神體一種法門,除了如意門那種小家子氣的特殊傳承,須得嚴格遵守各種限製之外,其餘許多神體熔煉,都可自由選擇合煉秘法。
尤其是服用神體血丹,古往今來,有許多成功案例,並不需要擔心太甚。
王青調息了幾日,不再耽擱,就去求了掌門真人,定下熔煉的時日。
求道殿。
“可準備好了?”
“弟子準備好了,請掌門真人施為。”
越宗丞點點頭,眉心一朵霧靄濃重的紫蕊蓮花飄蕩而出,將整座求道殿籠在其中,予王青的感覺,竟是來到了一座旁的天地中。
原本達至築基極限的他,已是能夠隱隱約約感到到此界外天之道了,然而此時,那一點若有若無的聯係,被徹底斷去。
“怪不得!”
怪不得掌門真人會出手,熔煉神體乃是逆道之舉,有許多冥冥之中的劫難阻路,如今王青似是被拉入一個無道之地,哪裡還有什麼劫難臨頭。
自然是順風順水。
他服下神體血丹,頓覺渾身浴火,簡直要被燒成灰燼。
血脈之中,溫和行進的血液,也是吃了十全大補丹一般,突然瘋魔,頓時開始百米衝刺,每一滴血液都好似變了個鐵頭娃,在血脈管壁上撞來頂去,將王青頂的欲仙欲死。
不過王青識海堅固,除了激發出許多玄妙來,倒沒有身子那般難熬。
心印大放光華,兩圈玄妙印紋不停遊走,將王青靈神圍在正中,一正一逆,哢哢輪轉。
一隻碩大的蜘蛛意相,漸漸低伏在印紋之上,四對足肢分據八方,也將王青靈神護在腹下。
到得最後時刻,這蜘蛛意相的八隻眼睛陡然亮起,宛如一串璀璨寶石,懸在識海當空,照徹一切黑暗。
王青低吼一聲。
自肩周處往後背蔓延,各有四足意相身處,兩兩合抱,玄霧沉沉,好似一座漆黑棺木縛在他身後。
背棺蟲!
巫神蛛!
王青緩緩睜開眼睛來:
“從今日起,我王青不再是昨日的王青,我——哎呦,掌門你等一會兒嘛。”
王青還不曾發表完感言,越宗丞感應到他已經是完成熔煉,便把自家本相法寶給收了回去,王青自然也就被抖了出來。
“多謝掌門真人護持。”
越宗丞微微點頭,眼裡神光一閃:
“你這背棺意相倒是神異的很,不過此意相想要練到深處,甚至跳脫虛空,化作法寶之胎,恐怕須得常曆生死,你要有心理準備。”
王青熔煉神體之後,許多感悟自然生發,明白越宗丞所言乃是正理,不由點頭道:
“弟子雖然雙手不染血腥,但成道為先,不會做扭捏之態,請掌門真人放心。”
“那就好,你且去吧,好生熟練熟練,再行結丹,不要著急。”
“弟子省的。”
王青退出求道殿。
莫長春則突然出現:
“我越來越覺得他這個無恥的樣子,與越師兄你當年十分相似,都是這般辣手心狠,轉個眼馬上慈眉善目,眼都不眨就說起自家如何如何慈悲,如何如何愛惜眾生。”
越宗丞微微一笑。
莫長春看的牙癢:
“小王青功力還是不夠,估計當真以為你是個有道高修,卻不知他現在玩的,都是你玩剩下的。”
“莫師弟,為兄看你又是皮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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