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和裝叉狀態退轉的王青,又恢複一臉苦色,和頭頂雙髻十分契合。
他掐住塗雲生的後脖頸,溫柔問道:
“塗師弟,你剛才是不是想要弄死為兄呀?”
塗雲生乾笑幾聲,連連否認。
“那為何不說明白裡頭足足有一千頭朱猿?眼睜睜看著為兄這小小身板兒衝進去,差點便被那些粗魯的大猴子糟蹋了,你存的是什麼心?”
塗雲生心說,誰讓你用那種“你們都好弱好可憐”的眼神看我,我小塗塗也是有自尊的好嗎?
不過話不能這麼說,塗雲生端出一副委屈神色來:
“師兄,以你的謹慎,我以為咱們會繞過去的,誰想到許久不見,王師兄你竟然變得如此生猛,簡直威武昂藏,凶悍的一塌糊塗,連法域的頂級荒獸,也不能和你相提並論,竟然就直接衝了進去。
叫我想要攔你都不及,這確實怪不得小弟呀。”
王青眯著眼看了他一會兒,才哼了一聲:
“居心不良,但還肯說實話,這回便罷了,下次如果再有此事,為兄可就要把你團成一團,塞進屎殼郎的糞坨坨裡頭去了,據說小屎殼郎咬起人來,可是很疼的。”
塗雲生一陣雞皮疙瘩,趕緊說再不敢了。
齊誌和站在一旁,頗為新奇地看著兩人——要是論關係親近,除了四明山的同門,塗雲生應當是王青最親近的諸派修士了。
想來王青應該不會那麼對塗師弟的,隻是說笑罷了。
塗雲生卻是暗暗抹了把冷汗,他還真沒有這份自信,這個王師兄,他也算是頗為了解,有一股瘋性潛藏在心底,很難捉摸。
所以接下來,每每輪到塗雲生探路時,他必定儘心儘責,再沒有出什麼紕漏。
除了有一回,他們走過一棵不起眼的雜草,雜草上有一滴清瑩露珠,咕嚕嚕一滾,砸落在王青腳下,竟然從裡頭飛出一頭元嬰期的大刀螂,足足有二十丈高下。
兩隻前足寒氣森森,好像兩把四十米長的大刀。
王青被嚇了一跳,正準備拿塗雲生給它填填肚子,再拿一身金甲的齊誌和繃斷它的牙,好讓自己有機會逃跑。
結果這大刀螂卻十分和平,隻是看了他們一眼,就又鑽回了那滴露珠裡,重新飛回雜草的葉尖。
這滴露珠隨著葉尖一點一點,晃悠悠的模樣,跟其它露珠彆無二致。
三人駭了個半死,夾緊尾巴走了幾千裡路,才敢大聲喘氣。
塗雲生聲音還有些顫抖:
“那滴露珠,就是它的荒界吧?”
道場、魔域、妖國、荒界——仙魔妖荒四方,各自元嬰期的道果,其實都大差不差。
那頭大刀螂明顯已經是元嬰後期的大荒君,煉就的荒界足以把自己完全裝入其中,再進一步,就是能夠乾涉外界,掌風雲水火的化神荒尊。
王青把夾緊的尾巴放出來,才瞥了塗雲生一眼:
“塗師弟怕甚,這等大荒君當麵,我們不過是幾個不起眼的小蟲子,它豈會把我們放在眼中,隻要我等彆作死去招惹它,自然不會有什麼危險。”
塗雲生和齊誌和,都看向一臉苦色,但神色不動的王青,不由暗暗佩服道:
還是王師兄見過大世麵,看來諸派地界果然是個金絲鳥籠子,一直在裡頭廝混,除了自我感覺良好,時日一久,鳳凰也要變成土雞。
兩人都覺得這一趟來的十分應該。
哪怕不為了遺跡和雲鼎果,這一回經曆,對兩人修行的好處,也是受用不儘。
離他們幾千裡外,那滴露珠裡頭,大刀螂挪動了一下身子,嘟囔了兩句:
“還以為能打個牙祭,居然是天燈魔宗的大月天燈使,要是吃了他,大月尊那瘋子必定要把我煉成燈油,而且天燈魔宗裡,誰能拒絕一隻大刀螂天燈呢?
罷了罷了,大月尊巡照四方,月相萬千,還是不要惹他。”
王青對此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天燈魔宗的天燈使,竟還有這般好處。
三人謹小慎微的趕了三十萬裡路。
一路上王青不知打了多少次架,身上的八寶葫蘆幾乎用儘,闖進去的荒古碎片俱都光怪陸離。
也頗遇上幾次危機,幸好他一身本事已經不弱,總歸有驚無險。
“總算到了。”
他們終於來到了齊誌和那枚禁符指向的荒古碎片所在,等齊誌和激發禁符,一三足大鳥從參天巨樹的樹梢落下,羽毛華麗,背對他們,尾羽一翹,一枚花紋斑斕的鳥蛋擠了出來,落地就化作一扇古樸門戶。
王青嘴角抽搐,走進大門的時候,儘量避免碰觸到它。
千奇百怪,真是千奇百怪。
這處荒古碎片並不大,隻倒伏著一艘百丈長舟,通體金鐵鑄就,玄光幽深,冷硬頑固。
齊誌和眼睛一亮,招呼著王青二人,便飛進了長舟。
這位留下禁符的前輩,顯然是受了重創,隻能匆匆留下禁符,就坐化了,如今不知多少年後,才等到有緣人來。
齊誌和憑借禁符,很快就打開禁製,得到一枚乾坤鐲,裡頭最引人矚目的,乃是一些玉冊。
上麵錄述著一些叫王青感到心驚的內容。
此人叫金靈真君,修為已達元嬰後期,他稱自己三百年前結丹時得到一份機緣,來自上古時期的金母道。
除了一套能夠修煉到化神期的《金母元靈功》,還有煉就元嬰道場金靈天舟的法門。
金靈真君此後突飛猛進,三百年時間,就從結丹初期,修煉到了元嬰後期,離化神神尊隻有一步之遙。
而正當他尋找突破機緣時,竟然意外遇上一位自稱是上古金母道真傳的修士,此人修煉的也是《金母元靈功》,卻和金靈真君修煉的並不一樣。
“那人稱金母道以女為尊,同樣的功法,男修修煉,便會被女修克製,而且金母道女弟子,若是能夠吞噬一隻男弟子的元嬰,便可以陰陽和合,打下突破化神的基礎。”
金靈真君奮力一戰,耗儘本源,雖然沒叫那金母道真傳得逞,但也油儘燈枯,故而留下傳承,隻說請有緣之人尋一位女子,傳承其衣缽,待得得道之日,必要手刃仇人,以祭奠他在天之靈。
很正統的機緣套路。
看來齊誌和,果然是個規規矩矩的主角。
王青見齊誌和十分猶豫,這等上古鎮壓一宗的法門,吸引力實在太大,但是金靈真君的忠告言猶在耳,他也不敢無視。
“王師兄,上古覆滅已久,怎麼還會有金母道真傳存世?莫非也是得了這般機緣的?”
王青搖搖頭:
“倒也未必,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上古宗門神通廣大,誰也不知道它們如今的模樣,我曾聽說,在那十八龍門之外,已經有許多上古門人四下活動,意圖複辟。”
這便是叫王青心驚的緣故,上千年前,就有金母道餘孽活躍於這方地界,到了今日,更不知道是什麼艱巨局麵了。
齊誌和歎了一口氣:
“這門《金母元靈功》十分契合我,恐怕那鎮山霸下的石碑上,也不會有更合適的了,若是錯過,當真可惜。”
王青凝眉思索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
“我聽聞那鎮山霸下的石碑上,除了刻錄了許多功法之外,也可以將自家功法刻錄其上,查缺補漏——不如你將這《金母元靈功》刻錄上去,再讓牠為你度身推衍,說不定便可以祛除隱患。
此舉雖然有外泄功法之虞,但想來對齊師弟是利大於弊。”
齊誌和也是精神一振,覺得王青的提議十分好,不由收起這門功法,拿起另一枚玉冊來。
這一枚玉冊上,記錄著金靈天舟道場的開辟方法,地上倒伏的百丈長舟,便是金靈天舟道化之後所留,此時自然已經失去道場的玄妙,但依舊是一件罕見的飛舟法寶。
“王師兄,這玉冊上說,金靈天舟的核心,乃至一座金母池,池中的金母靈液,乃是洗練金行法寶的絕佳之物。
此舟積蓄了上千年的金母靈液,效用更上一層樓。王師兄那枚八足法寶之胎,用了金精鐵和冥金為主材,還合練了許多其它金鐵礦物,若是能夠洗練一番,好處必定極大。”
齊誌和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說是請塗雲生和王青一道探索遺跡,但這處遺跡十分簡陋,進了門就是機緣,根本沒有任何發揮餘地。
幸好還有一池金母靈液,否則塗雲生那還好說,彌補起來還算容易。可是王青這裡,卻要費思量了。
王青也不拒絕,來到金母池前,裡頭果然有一汪靈液。
他引了一滴起來,彈指打去,這金母靈液頓時炸開,仿佛暴雨梨花,在船板上留下一大片細細密密的孔洞。
嘶。
這要是個傻的,下手去碰,隻怕骨肉銷磨就在須臾之間。
王青將巫神八足現出,這枚法寶之胎已經越發威嚴深重,絲絲縷縷的劫氣憑空生出,一點一點地彙聚到背後的虛棺之中。
他後背輕輕一振,巫神八足就落進金母靈液當中,這件法寶之胎,和他的巫神神體一體兩麵,所以每一絲變化,都能被他清晰感知。
巫神八足落進金母池後,先是有銷金蝕骨之痛,然後融化凝固不斷交錯,到了最後,一股圓滿之意蓬勃而起。
竟是成就法寶!
王青心神之上的巫神蛛,此時足尖閃爍,開始顯現出密密麻麻的紋理來,與此前大不相同,和身下的兩圈心印交相輝映。
《十三蠱心印》的修行,似乎受到巫神蛛進階的刺激,突然往前跳躍了一步,第三圈心印,已經開始若隱若現、虛虛實實。
蠱印空間的十三元嬰兒,此時更開始頭咬尾,連成一圈兒,一股虛空波動從圈中心波蕩而出。
“啊!”
王青短促地驚叫一聲,整個人便從原地瞬間消失,仿佛一道弧光掠影,在這一處虛空碎片劃來劃去。
齊誌和和塗雲生,看得目瞪口呆。
王青速度之快,甚至連殘影都來不及消失,一瞬間這一處小小的虛空碎片當中,竟然充斥著幾百個王青,天上地下,無處不在。
片刻之後,王青才重新出現在原地,殘影也漸次散去。
他籲出一口氣。
這長空印實在霸道,若不是《九鍛燃燈法》被提升到第五層,而且巫神神體剛剛也得了大好處,這一番長空穿梭,恐怕要把他的軀體肢解。
到時候便是,這裡一隻手,那裡一隻耳朵,連兩個毛蛋兒,都要離分。
嘖嘖。
不過第三長空印提前煉就,卻讓他驚喜不已。
此時王青心神中,巫神蛛底下,已經有三圈心印,所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三圈心印成形,並非簡單的提升。
虛空無形,騰空無跡,長空無極。
三圈心印齊齊大放光明,王青心神空間旋即“轟隆”一聲,炸的他幾乎翻了個白眼昏厥過去。
片刻之後,他發現自己的心神空間幾乎放大了十倍之多,而且心神空間也不再是一團混沌,反而凝結成一座三層寶塔。
巫神蛛盤踞在底層,八足足尖秘紋流轉,背上是一座琉璃靈柩,一點燈火則掛在塔頂,照徹萬方。
當王青把心神落在那一點燈火上時,突然哢嚓一聲,好似打破了什麼阻礙。
而在塗雲生和齊誌和看來,王青閉目半晌之後,一道璀璨靈華從他百會透頂而出,煌煌燁燁,直衝而上,足有數丈之高。
“這是靈華之光?”
塗雲生難以置信道。
齊誌和神色震驚,緩緩答道:
“老祖曾說,法域之中有一品宗門,宗門弟子俱都靈華透頂,長達數丈,非人也。
看來王師兄,如今也不是個人了。”
王青此時也感受到自己靈華透頂而出,當初在天蓮道戰界沐浴太乙池,他的靈華天賦便大有提升,不遜色於天劍宗弟子。
如今十三蠱心印煉成前三印,形成神識寶塔,竟然叫他提升到如此地步,可比肩浮黎宗、四極劍窟弟子。
真是不可思議。
靈華之光突破之後,有許多不同,還要王青慢慢摸索,不必急於一時。
他睜眼看向麵色複雜的塗雲生、齊誌和二人。
“齊師弟,你且收了金靈天舟,我們這就去尋那鎮山霸下吧。”
齊誌和應下,祭起禁符,將金靈天舟收入體內,隻聽得哢哢哢一陣爆響,齊誌和身上金光大作,顯然也是突破了一重煉體境界。
塗雲生左邊看看,右邊看看,不由悲從中來。
齊誌和不由溫和安慰道:
“塗師弟不必擔心,等找到鎮山霸下,為兄便陪你去找雲鼎果,到時候你煉成法寶丹爐,也就非今日可比。”
王青看著塗雲生哭哭啼啼的模樣,隻覺得十分熟悉,真是奇怪。
“塗師弟,你若是能從鎮山霸下那裡尋到一門本功,就可以改換根基,遠超你丹台宗的前輩祖師,何必消沉?”
塗雲生這才收起沮喪神情。
三人從虛空碎片出來,發現那三足大鳥,短短時間,竟然變得垂垂老矣,等那門戶漸漸消散,更是長頸低垂,倒斃在地。
齊誌和歎了一氣,施法將其埋葬。
“王師兄,塗師弟,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