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驚蟄的腦袋裡這時候是一片空白的,有那麼一種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的感覺,將他心裡的那塊草地踩的稀爛稀爛的,然後來來回回踩了好幾遍。
有的時候,人和人之間的宿命你真沒處說理去,如果佛說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換來今世的一次擦肩而過,那王驚蟄和吳滿弓的前世就很有可能在回眸的時候都擦出閃電帶火花了。
當吳老爺子把吳滿弓的八字報出來的時候,王驚蟄瞬間如遭雷擊,他下意識的就摸了下身上那塊刻著八字借命法門的竹簡,這死孩子的八字居然和他是貼合的,是能讓他借命的人,同理,他也能借給吳滿弓。
八字借命法中講述,兩個八字相貼合的人是可以互相借命的,但隻能借一次,屬於一錘子的買賣。
王驚蟄正思緒紊亂的時候,被一陣電話鈴聲給打斷了,他麻木的接了起來,裡麵傳來了午橋的聲音:“不用費勁了,他回頭了……就在鬼門關前”
“啪”電話掛斷,王驚蟄茫然的張著嘴,吳大爺在他旁邊焦急的問道:“驚蟄啊,小,小滿怎麼樣了,好了麼?”
王驚蟄僵硬的轉過腦袋,看向了旁邊的吳大爺,這張臉上彙聚著眾多繁雜的表情,擔憂,焦急,心如刀割等等,一個爺爺對孫子所能產生出的所有關懷的情緒,都浮現在了吳大爺的臉上。
王驚蟄有那麼一瞬間,忽然想起了死後身在八百裡坡的王風饒,他覺得當年不知為何去世的爺爺,在臨死前似乎也應該是這種表情。
“嘎巴,嘎巴”王驚蟄捏著拳頭,閉上眼睛深深的吐了口氣,張嘴說出幾個字:“沒事,還有救”
王驚蟄說完抬手就拿起了桌子上的筆沾著朱砂,快速的將吳滿弓和自己的生辰八字寫了下來。
“人若枉生,不過輪回,奈何橋上不回頭,鬼門關前抖三抖,都掉一身病,抖下一身剮……”
王驚蟄嘴中念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喉嚨裡的聲音就頓住了,足足頓了三四秒他在心裡罵了聲冤家啊,然後再次開口說道:“八字借命法,成!”
三年,王驚蟄為吳滿弓借了三年的陽壽,將他從鬼門關上給拉了回來,就在八字借命成的那一瞬間,王驚蟄當即仰頭就倒在了地上,心力交瘁下他幾乎差點一口氣都沒喘上來,艱難的伸出手拉了下褲腿子。
王驚蟄的兩條腿上,全都布滿了膿瘡,散發著一股刺鼻的臭味,以前還隻是一條小腿,如今從小腿上一直蔓延到了膝蓋處,幾乎都已經呈現出了潰爛的趨勢,本就沒剩幾年的陽壽,一下子為吳滿弓借去了三年,王驚蟄天人五衰的症狀,已經開始初露端倪了。
“咳咳,咳咳”王驚蟄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撐著胳膊從地上爬起來,跟吳老爺子輕聲說道:“爺爺,去看看小滿吧”
八字借命一成,王驚蟄將吳滿弓從鬼門關前給生生的拉回來後,他臉上頓時就浮現出了一層紅潤,僵硬的身子開始有了體色和溫度,生命體征在逐漸恢複如初,片刻後人就睜開了眼睛。
看見孫子醒了,吳老爺子就撲了過去,抱著他嗷嗷大哭:“小滿,小滿啊,你說你要是走了爺爺可怎麼辦啊……”
吳滿弓這時候還有點渾渾噩噩的,剛剛回魂有很多事都沒太反應過來,就看見王驚蟄倒在地上,爺爺抱著他哭。
“我,怎麼了呢,爺爺?就好像做了個夢,夢見我走在一條路上,很冷,四周都是霧,有很多人和我一起朝著前麵走,後,後來我好想看見了王驚蟄,然後他領著我往回走,就有很多人在後麵叫我,讓我回去……”
吳滿弓斷斷續續的說著他的夢,王驚蟄看著他笑了笑,從地上爬起來後,獨自一人朝著外麵走去,留下了祖孫兩人。
院子裡,王驚蟄坐在一棵樹下,抽著煙,一根接著一根的那麼抽著,他的思緒很亂,心裡五味繁雜,仰頭看著夕陽落去的時候忽然有種自己也到了垂暮的那一瞬間。
王家一門四口人,始終都在為王驚蟄三十歲那年的天詛一直走在路上,但可能王家人誰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幕,他忽然之間沒了三年的陽壽,本來三十歲該有的一劫給提前了三年,隻剩下不多的光景了。
王驚蟄可以不管吳滿弓的死活麼?
肯定能,也有這個機會,甚至當時他都有那麼一瞬間是遲疑的,在模棱兩可間徘徊著。
吳滿弓要是死了,八字借命的對象還可以再找,這個人選不是一成不變的,隻要再次找到跟自己八字貼合的人就行了。
但就在遲疑的那一瞬間,王驚蟄硬生生的把這個念頭給掐死了,他覺得自己要是不救吳滿弓的話,心裡的永遠烙印下這個魔障,從此以後都未必能跨的過去,一直成為他的一塊心病,揮之不去。
欠下吳家祖孫的情,就沒有任何機會可以還過去了。
“少了這三年的陽壽,彆給自己落下去不掉的根,不知道是值呢還是不值呢,一切都看命吧……”
吳滿弓醒了之後身子還很虛,黃泉路上走一遭,相當去讓他沒了半條命,精氣神都萎了不少,就跟大病初愈了一樣,得需要一段時間的靜養才能慢慢恢複過來。
王驚蟄也同樣如此,隻是勝在他乃此道中人有點抵抗力,但也得好好休息一番了。
於此同時,相隔不遠的老王家,忽然傳來了一聲哀嚎,那哭聲聽的人心都酸了。
家裡的人在去了醫院看望王德栓的大兒子回來後,小茹她媽發現了躺在床上的女兒一動不動,死了。
王驚蟄掐滅煙頭,喃喃的嘀咕道:“這是你們家裡的一道坎,該有這一劫,不是我不救,而是命當如此了,節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