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已涼,天也冷。
坎子溝煤礦,外麵一排的彩鋼房裡還亮著燈,這是平時煤炭公司開采的辦公地,最近已經被征用了,成為了挖掘萬人坑的臨時指揮場所。
許教授戴著一副老花鏡,正在看著圖紙,旁邊的菲雯用手指著圖紙說道:“教授,這是我們現在正施工的區域,再往下大概深十五米左右就是另外一個坑了,但是這兩邊的煤層也比較密集,下一個坑又沒踩出來,隻挖出了一條通道,不久前礦產公司的技術顧問過來問了,是不是我們這裡一邊挖掘,他們一邊進行開道,以此也能節省一部分的時間”
“他們是不是太急了點?”許教授抬頭問道。
菲雯聳了聳肩膀,說道:“資本家的心思可以理解,急也是正常的,而且看來他們在當地還挺有關係的,有關部門也透露了這個意思,說挖掘和開采能不能一同進行,因為耽擱久了的話,官方也需要礦產公司進行賠償,財政支出上來說,他們肯定也不想看到啊”
許教授想了想,點頭說道:“那你跟他們說,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不打擾我們的工作就行了,菲雯啊,快要到下一個換班點了吧?你下去告訴他們,準備交接吧,我把衣服換了然後就趕過去”
菲雯頓時愣了愣,擔憂的問道:“教授你已經連續下礦洞一天了,工作十幾個小時,你該停停休息一下,明天再去吧?”
許教授擺手說道:“今天不行,我們剛到這裡,很多狀況都不熟悉,我得盯緊了一點,你不用擔心我,我再下去一會就上來了,明天上午我也休息”
“那好吧,你注意點……”
菲雯就沒再往下勸了,她已經跟教授有四五年的時間了,她太了解自己的導師了,這是個幾乎把全部熱血都奉獻給了工作崗位的人,沒有任何的雜念,現在像這麼純粹的一個人,絕對不常見了。
菲雯拿起對講機開始跟礦洞下的人研究,準備交接班,換另外一匹人再下去,許教授又換了一身工作服然後拎著熱水杯戴上安全帽就走出了彩鋼房,準備繼續下洞。
此時,王驚蟄也離這不遠,蘇強離去之後他就在附近等著呢,當許教授拿著保溫杯匆匆走出來後,他借著一縷燈光正好就看見了他烏雲密布的一張臉,那股黑氣已經幾乎將他整張麵孔都給籠罩住了。
“這老頭,怎麼又下去了呢?”王驚蟄有點懵,今個一整天了他已經看到對方來來回回至少有三次了,這人就跟上了發條似的在連軸轉,根本停不下來麼?
這時候的王驚蟄是很有感觸的,他也不難猜出對方是啥心裡,所以他也挺感歎的。
“世上好人不多啊,沒一個就是少一個了……”
王驚蟄沉吟了一下,突然就從暗中走了出來,快速的來到許教授麵前,將他就給擋了一下,許教授一愣,由於天太黑再加上王驚蟄可以壓低了帽子,他並未看清對方長什麼樣。
“你好,許教授……”王驚蟄低聲說道:“這洞下麵,你們不能再過去了”
許教授皺了皺眉,問道:“你說什麼呢?”
“晚上,不適宜施工,不安全啊”王驚蟄也沒有想好什麼借口,他完全是本著對勞動者的尊重過來的。
“你是哪個部門的,是負責什麼環節的?年紀輕輕的,這點苦都吃不了?”許教授嗬斥的點著他說道:“我告訴你,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工地裡呆上三天三夜不睡覺連軸轉都無所謂,全靠一身正氣,你看你呢?這才不過乾了幾個小時,就喊苦喊累怕不安全,照你這種思想,我們的國家還建不建設了?簡直是胡鬨!”
王驚蟄頓時無言以對,眨了眨眼睛,看著對方從自己的身邊經過,他心底隻有一句話:“我仁至義儘了,不好意思!”
許教授這一下去,就再也沒有能上來的可能了,因為他臉上印堂的征兆很明顯,下麵的人是絕對不會過去這一夜的。
深深朝著許教授走去的方向鞠了一躬,他剛直起身子,就聽見後麵有人詫異的問道:“你在這乾什麼呢,默哀呢啊?”
王驚蟄一回頭,就看見許教授身邊的那個女學生走了過來,菲雯很不滿的說道:“我剛才都聽見了,教授就訓了你幾句而已,你居然就不滿了,朝著他默哀鞠躬,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小心眼的人呢?”
王驚蟄看了她一眼,此女麵相也是如此,明擺著她也是馬上要下洞了,但有一點稍微不同的是,菲雯印堂上的黑氣要比許教授淡了不少。
王驚蟄當即一愣,有點沒太想通,但他伸手從口袋裡摸出幾枚硬幣,輕晃了幾下後攤開手掌。
文王六十四卦,可為人占卜吉凶,看後路。
風地觀卦,旱荷得水。
荷花出水中,旱日不如往日同,幸得逢水來相灌,枝葉重鮮花更紅。
從卦象來說這是一記平卦,算是不好也不壞,此卦有水來澆荷,生意買賣利息多,婚姻自有人來助,出門永不受折磨,走失得見口舌散,疾病皆除人人善不過寓意是可逢凶化吉。
這意思就是說菲雯可能會有危險,但有很大的概率會度過這一劫。
王驚蟄瞄了對方脖子一眼,離得近了他才看清,菲雯的脖子上係著一道紅繩,下麵應該是掛著吊墜,估計是平安符一類的東西。
看王驚蟄不吭聲,菲雯就接著問道:“問你話呢,你到底怎麼回事啊?你是要接班的,還是提前曠工了?”
王驚蟄腦子裡迅速轉了轉,他伸手掏出幾張符紙,攥在一起之後,就塞到了自己的安全帽裡,然後懟她說道:“你下去之後,找一個叫李長友的人,把帽子給他,我出來的時候他跟我說自己的安全帽壞了,讓我幫他再帶一頂下去,我有點拉肚子著急上廁所,你先幫我拿下去吧,謝謝了”
王驚蟄說完不等對方回話轉身就走,菲雯瞥了他背影一眼,鄙夷的說道:“懶驢上磨,屎尿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