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自是凶狂,或是殘忍,或是雄壯,或是有鋒利爪牙,或有古怪邪法,普通百姓遇上了他們,簡直就是死路一條,根本不可能對抗,但是身為煉氣士,這些書院學子同樣也有各種厲害手段,尤其是這些南山盟裡的骨乾,孟知雪、聶全、夢晴兒、鶴真章、雨青離等等,又本來就是書院裡的佼佼者,不是座師的親傳,便是教習手底下出類拔萃的天才。
有了他們五人坐鎮,對付這些妖魔,更是絲毫不在話下。
而這些妖魔撲殺得半晌,見識到了對方的手段,也頓時醒悟了過來,如今來的,不僅是書院裡的學子,更是書院學子之中難得一見的強者,眼見己方人數越來越少,那瘋狂之意卻漸漸消褪,恐懼之意大作,已有人不再想著拚殺,而是瞅個空子,便要向四方逃去。
“妖魔欲逃,莫放過了!”
書院學子之中,有人厲聲大喝,察覺到了妖魔意圖。
“留得青山在……”
眾妖魔聽得此言,卻是逃竄之心更濃,忽地發一聲喊,急急的竄向了四方。
“想走,沒這麼容易!”
可是書院學子如今卻已是人數占優,分散在了四麵八方,急急的追殺著那些逃竄的妖魔,眾妖魔這時候再想逃,卻已經有些難了,尤其是膽氣一褪,便更不是書院學子的對手,一隻一隻的撲倒在地,適才的騰騰凶焰,如今卻皆已化作了臨死之前的悲鳴與慘叫……
“煉氣士,煉氣士,你們當真不給我們半點活路嗎?”
大亂之中,有一隻老妖悲憤大叫了起來,它實力在這群妖魔之中,本是最強大的之一,聶全與雨青離兩個,已夾鬥了半晌,也未能順利將它斬殺,如今它見大勢已去,也已徹底失去了戰意,忽然之間,仰首一聲長嘯,身形陡然飛掠,卷起了周圍一隻小妖,便向外衝去。
“留下他!”
聶全與雨青離兩個,各施手段,急急打去,但這老妖逃得太快,居然閃過了聶全的槍,雨青離的無形勁氣,而在一邊,更有不少書院學子,紛紛大叫著,諸段手段打來,要攔住他,可這隻老妖身形卻是異常溜滑,左一轉,右一繞,卻是將手段儘皆避落,衝到了村口。
“嗯?”
眼見得它已逃到了村邊,另一端剛剛救下幾位百姓的孟知雪,卻頓時皺起了眉頭,忽然間手指一繞,身邊的湛藍色飛劍頓時穿過了大半個村落,近百丈距離,斬向了老妖身後。
那老妖一聲悶哼,便被飛劍斬中,但他竟強忍著,也不回頭,急急衝進了夜色。
眾學子要追時,便見那老妖已逃得影子都沒有了。
“深山之中,窮寇莫追!”
雨青離一聲低喝,喚住了想要追出去的書院學子,所有人便轉過身來,圍殺剩下的妖類。
如今妖類大勢已去,哪還能逃,傾刻間便已被殺得乾乾淨淨。
“感謝小仙家救命之恩……”
而這村子裡的幸存百姓,見得書院學子從天而降,傾刻之間斬儘了為禍的妖魔,也皆起了幸存之念,在村中長輩的率領之下,顫顫的擁了上來,攜兒抱女,儘皆跪倒在了他們的麵前,狠狠的磕頭,叩謝著這些小煉氣士們的救命大恩,一時間,感激之聲,盈滿村落。
“嗬,斬妖除魔正是吾煉氣士根本,不必謝,都起來吧!”
這些書院學子被村裡人跪在中間,心裡也頗覺傲然,冷聲回答,命他們起身。
有人望著村裡如小山一般的妖屍,不由得笑道:“此一番我們本是出來調查那榆錢鎮村民失蹤之事,沒想到倒多了些收獲,反而連作亂的妖魔都斬了,回了書院,可是大功!”
眾人皆笑,道:“正該如此,查清楚不算什麼,斬了這些妖魔,才算消了禍端!”
也有人仔細,詢問村民道:“你們離榆錢鎮不遠,可知他們曾遭禍端?”
村民們皆哭訴道:“妖魔作亂,何止榆錢鎮,這山裡的哪個村子沒遭過他們禍害呢?”
書院學子鶴真章微微皺眉,道:“此事甚大,你們須好好想想,可否真記得什麼?”
村民便皆道:“真記得,記得,村子裡,還有個榆錢鎮活下來的人呢……”
“什麼?”
眾學子大吃一驚,急忙喝問:“人在哪裡?”
便有村民急急的跑去,便從村中破舊柴房裡麵,扯出了一個渾身臟兮兮的男子,此時哆哆嗦嗦,像是已經嚇的失去了理智,一被拉了出來,立時便掙紮著要跑,足有兩個村裡的壯漢抱住,這才老實,扯著嗓子大叫:“殺人啦,狐妖殺啦,狐妖回來報複啦,見人就殺……”
喊著喊著,聲音卻低了下去,氣若遊絲,分明馬上便要斷命的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
孟知雪見了,眉眼頓時微凝。
“嚇瘋啦……”
村子裡有人道:“這是榆錢鎮那邊出事後,村裡獵戶發現的,給帶了回來,但是已經把人嚇壞了,隻知道喊這些話,也不吃飯,也不喝水,眼看著便要把自己給活活餓死啦……”
孟知雪皺眉:“既如此,為何不將人送去城裡告狀……”
“城……城裡的大老爺,哪會管我們這些事啊……”
村子裡的百姓,倒是哭了起來:“而且之前還有狐狸們過來嚇人哩,威脅我們說,誰要是敢告狀,便要殺了我們滿村老少,結果呢,我們沒有告狀,還是來殺人……”
這群學子聞言,已皆是滿腔憤怒:“這群妖魔,活該斬了……”
眼見得眾學子已起了怒意,孟知雪也微有些猶豫,卻是想起了方寸之前的神色,心間略一思量,便急忙上前,查探了一番,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道:“此人七日不飲不食,神魂崩潰,已死在傾刻,丹藥也難救,來不及帶回書院了,卻是要想辦法快快問問他的話……”
眾學子聞言,皆是一怔,心想人瘋成了這樣,怎麼問話?
下意識看向了周圍,想著有誰的本命經是《魂經》的,隻是便有幾個學了《魂經》的,卻也大皺眉頭,《魂經》裡麵,雖然也有搜魂手段,但他們修為不足,卻還沒學過。
倒是一邊,聶全忽然眼睛一亮,站了出來,道:“我雖然也不懂搜魂之法,但卻跟父親學過一手緝妖司老把頭們的本事,可以引出人之識海倒影,倒可以用在這裡試試!”
孟知雪微一思量,便點頭答應。
眾人急急讓開,看著聶全取了一根紅線,又找人要了一麵銅鏡。
紅線一頭係在了銅鏡之上,另一頭卻點在了那瘋子的額心,緩緩捏訣,腳下緩緩踏出了罡步,借機運轉先天之氣,待到氣機凝煉,他便忽然舌綻春雷,喝一聲:“欶!”
眾人眼前一亮,便頓時見到一道流光閃過,竟是從那瘋子額心,飛進了鏡子裡。
做完這些,聶全身子微一踉蹌,倒是差點摔倒在地。
而那瘋子,身子猛得一顫,竟是口吐白沫,傾刻間便已僵了。
眾人急忙扶住,急忙問其究竟。
聶全臉色鐵青,舉起了銅鏡,好一會才道:“好家夥,那些狐狸好凶……”
眾人看時,便見那銅鏡鏡麵,像水紋一般波動,卻是出現了一幕畫麵,好似裡麵有一隻狐狸,雙目猩紅,正猛然向鏡子外麵撲了過來,眾人皆是一驚,下意識的退了一步,才意識到,這狐狸是假的,其實就是這個瘋子腦海裡留存的最後一幕景象,封在了鏡子裡麵。
“無論如何,也算是確定了確實是那群狐狸殺人……”
眾學子麵麵相覷,心裡便皆是微微放了心,此番相互印證,才算是有了鐵證。
便皆大喝:“割了妖首,拿回書院請功!”
當既有小學子便在妖屍之間忙活了起來,將一隻隻妖怪屍首割下,拿回了書院,便是大功一件,而這些妖屍,那便棄在村中好了,這村落被妖魔侵掠,死了不少人,若是將這些妖屍的皮毛乃至爪牙扒了下來,拿去柳湖城裡,卻能賣得不少銀子,也算是抵了這損失。
南山盟皆敬方尺,卻不隻是學他斬妖除魔,也學他庇佑百姓。
“可惜了,被那兩隻妖魔跑了,總是不得圓滿!”
一邊的鶴真章看著眾學子處理妖屍,麵帶笑容,輕輕感慨了一句。
孟知雪如今已招回了飛劍,拭去了劍上血汙,輕輕搖了搖頭,道:“終是我修為還有所不足,無法斬得更遠,否則的話,那兩隻妖魔,應該是無法從我的劍下逃走了的……”
其他學子聞言,卻是都笑了起來,連聲道:“孟師姐實在太自謙了,那老妖本事確實厲害,聶師兄與雨師兄兩個都很難拿下他,而你剛才那一劍,飛出了近百丈的距離,仍然將那妖魔斬成了重傷,已是聞所未聞,我看那妖魔受了你這一劍,便是逃了,也活不久了!”
孟知雪微微搖頭,雖然受到眾人恭維,卻仍是有些失望。
也就在此時,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急急問道:“剛才那妖魔逃向了何處?”
眾學子皆是一怔,變得有些安靜。
聶全微一細想,臉色微變,道:“逃出村後,似是向南去了……”
眾學子一個個皆反應了過來:“那豈不是……正往榆錢鎮方向逃去了?”
“哎喲,那方二公子如今自己在村裡……”
“……”
“……”
人人驚愕,想到了一個可怕後果,孟知雪已無暇多言,陡然間飛身而起,向破廟趕去。
……
……
也就在眾人意識到這個嚴重後果之前,那逃出了村子裡的老妖,已是慌不擇路,在山野之中穿行,鮮血灑了一地,逃出了幾裡路後,他便似已快要耗儘了妖力,速度明顯見慢,喘著粗氣,低聲看了一眼自己懷裡抱著的小妖,眼睛裡,倒像是隱隱生出了貪婪之意。
“狸……狸先生,您沒事吧?”
她的懷裡,小妖抬起了頭,有些關切的問道。
老妖微微一怔,搖了搖頭,嘿聲低笑:“這些煉氣士,想要殺我,也沒這麼容易!”
小妖輕輕哦了一聲,過了半晌,才道:“為什麼……為什麼要殺這些村子裡的人呢?”
老妖微怔,怒道:“人族殺了你爹,你還要問?”
小妖沉默了一會,小聲道:“可是殺我爹的,不是那些人呀……”
“人,都是一樣的,他們殺我們,我們便殺他們!”
老妖森然回答,嚇得那小妖不敢作聲了。
而這老妖望著小妖,心裡又不由得浮起了一些將它血液飲儘,好為自己療傷的念頭,隻是心裡不免有些猶豫,正兩難間,忽聽得不遠處有馬鳴之聲,像是有馬匹嗅到了自己的血氣,感受到了妖氣,驚慌叫了起來,他心裡便微微一動,順勢轉向,向那裡摸了過去。
來到了破廟之前,便見果然有不少馬匹在,心下微喜,便四下逡巡,想要抓一匹馬走,雖是牲畜,但隻消飲了它的血,奪了它的先天之氣,自己的傷勢,便也可以壓製一些。
然而妖念一動,他便看到了那空無一人的村子裡,竟有一個人慢慢走進了村邊破廟裡。
那是一個身穿白袍的少年,生得麵容俊俏,坐在了火堆邊,靜靜的看書。
身邊也沒什麼兵器,隻有一柄舊傘。
感受了一下那少年身上的氣機,這老妖頓時大喜。
“天助我也,居然在這裡發現了一個小煉氣士……”
“此人想必與那些書院學子一夥,隻是因為修為太低,才留在了這裡看守馬匹,人乃萬物之靈,上蒼寵兒,人的先天之氣,比任何種族都要精純,強大,尤其他還是修行中人,隻消吃得他一個,我便可以壓下傷勢,也有足夠的氣力帶小主逃出這座深山去了……”
事不宜遲,遲則生變,這老妖當即起了殺心,猛然之間衝進了廟裡。
“咣啷……”
破廟的破門被衝開,妖氣卷的火苗忽明忽暗,老妖衝到那少年人身前,一口咬了下去。
一切皆是電光石火之間,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而那正在看書的少年,卻在此時,忽然抬頭,向著老妖笑了笑。
右手,早已按在了身邊舊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