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聶全顯露怒意,激蕩的火苗倒向了方寸一方,這已是他的修為體現,影響了虛空,但誰也沒想到,迎著那怒意,看起來修為明顯要比他低許多的方寸,卻也是橫眉冷目,驟得一聲大喝,突如其來的怒氣蕩開,湧向火苗,兩力交織,竟是使得那火苗直接嘭一聲炸了開來。
“怎會如此?”
眾學子見狀,皆吃了一驚,紛紛起身。
“姓方的,你莫仗了自己有個好兄長,便來對我們頤指氣使,這滿天下隻有你方家人聰明不成,我家三代,皆是在妖妖司任職,論起這查案辯跡,你當我倒還不如你了不成?”
聶全也沒想到方寸一怒,竟有這等威勢,嚇了一跳,但旋及卻更怒。
手中刀這時候都握了起來,狠狠看來,竟似要出手,好在一邊鶴真章忙拉住了他。
“休要胡鬨了!”
一邊的孟知雪見狀,已一聲冷喝,身形微閃,便攔在了聶全之前。
聶全見了孟知雪,便不敢再多說什麼,隻是眼神卻分明冷冷的看著方寸,滿是不服氣之意,而周圍的眾學子,也皆覺得有些詫異,有人覺得如今此事已然明了,方二公子卻還不肯認,顯得有些太杠了,也有人覺得方寸言辭一直和氣,聶全發這通火,實在不該……
隻是,聶全的脾氣火爆,也是眾人皆知,倒也習慣了。
“蠢不可怕,可怕的是蠢而固執!”
而在這時,方寸也已有些動了怒意,本來他在看過了這鎮子痕跡之後,便已有無數問題堆積在心間,尚沒有完全理順,而且在眾人有了統一意見之後,硬是將自己逼得站在眾人對立麵,也不符合他的做人原則,可在這時候,自己若不說,怕是這事便難以清楚明白了……
那索性便將事情說清楚了吧……
“想知道自己蠢在哪裡麼?”
眾人目光之中,他皺起眉頭,緩緩起身,牽起了小狐狸的爪子,道:“跟我來!”
眾學子皆是不解,便見他已然走出去了。
孟知雪微一凝神,第一個跟了出去,旋及便是雨青離,鶴真章,以及書院眾學子,夢晴兒落在了最後,皺眉向聶全道:“你這臭脾氣,查案便是查案,誰有道理說就是了,講什麼家世,講什麼父祖?真要比父祖,你家十八代加起來,可有人家仙師方尺一個人高?”
聶全被她一句話噎的難受,嚷嚷道:“你怎麼就幫他?”
夢晴兒道:“他長的俊啊!”
聶全頓時更是氣的氣都不知道往哪裡發,鼻子裡噴出兩道白霧來……
……
……
“你們覺得這村子裡屋舍開裂,門框破碎,是經過了一番廝殺所致?”
方寸帶著眾書院學子來到了村間,冷眼看著周圍看去,道:“可若是這村裡當真生出了一場廝殺,痕跡必定雜亂無章,可眼下這些裂隙痕跡,卻皆是一片一片,傾向了一個方向,哪像是什麼廝殺所致,倒像是有人從村中走過,隨意拍擊,打出了這些痕跡來……”
緩緩向前走著,又撿起了地上半截鋤頭,道:“若真是與妖類廝殺之時斷的,或有爪痕,或有齒痕,再不濟也該是被妖氣衝擊而碎裂,可這鋤頭,卻分明是被人隨手折斷的!”
“地麵碎屍,看似遍地,拚湊起來,也至多三五人,且分明不是野獸撕扯所致,而分明是被人以形之力撕碎,模仿野獸撕扯罷了……”方寸說著時,已來到了村間,血汙最多之處,抬指點去,低聲道:“最關鍵的是,這些血汙,並非活人之血,更不是廝殺之時噴濺而成,而是被人以死人之血灑在了這裡的,因死人之血已無生氣,流淌緩慢,才有這等形狀!”
“……”
“……”
一番話說了下來,周圍眾學子已皆是鴉雀無聲。
呆呆聽著,倒如天書一般。
他們隻是一群書院學子,煉氣手段學過不少,神通術法也懂一些,平時在書院接渡妖牒,做任務,自也不少,但由來隻是斬些妖魔,驅些厲鬼,救治百姓,何曾遇過這些?
如今聽著方寸一番話講來,竟是不知如何應對……
他說的東西好像全能聽得懂,但是竟不理解,怎麼辦?
是該懟他,還是出言附和?
怎麼顯得自己比較有麵子,比較有腦子?
“胡說八道……”
一片死寂裡,此前跟方寸爭吵過的聶全,倒是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叫道:“這些村民死了已有七天之久,血液早就凝固了,你又是怎麼知道活人血死人血,緝妖司裡倒是有些老把式懂得借血辨人,但沒個幾十年的功夫都不可能做得到,你又怎敢在這裡信口開合?”
“老把式怎麼辨血,我自不知!”
方寸轉過頭,冷淡看了聶全一眼,淡淡道:“但我輩修煉一口先天氣,自也可以對先天之氣生出感應,若先天之氣夠強,足夠靈敏,大略辨識一下這些血液裡麵的先天之氣散去多久還是可以的,我無法具體到天數,但我能感應得出來,這裡的血液雖然混作一團,卻分明是兩種血液,有種還有微弱先天氣息殘留,另外一大部分,則死寂枯絕,分明死去良久……”
“所以說,這裡隻少量鮮血是死在七天屠村時候,大部分則是拿死人之血噴灑!”
“借先天之氣辯彆血液氣息……”
眾學子聽得,當真是如天書一般,呆呆怔了半晌。
雖然還是有些聽不懂方寸的話,但學子之中,卻也忽然有幾人快步走了出來,正是雨青離,鶴真章等人,他們來到方寸指的地方,皆以手指黏了些許鮮血,細細感應,半晌之後,卻皆是變了臉色,雨青離向孟知雪的方向,輕輕點頭,鶴真章則呆呆道:“我……我也不懂得這其中道理,但可以感覺得出,血跡雖然混在一處,但是……確實是有些不同的……”
聶全呆了一呆,叫道:“隻是微些不同,那便說明……”
方寸皺眉看了他一眼,道:“隻能感覺到些微不同,隻說明你先天之氣不夠強大!”
聶全一時啞然。
倒是一邊的鶴真章忽然變得有些尷尬,縮了縮脖子走回來了。
周圍眾學子這時候看著方二公子,已經有些麵麵相覷。
此前大家一起在這村子裡查探時,這位方二公子隻是漫不經心的看了幾眼,誰能想到,他這一會功夫裡,竟又發現了這麼多的事情,尤其是,他是怎麼想到去辯識那滿地堆積流淌的血液分幾種來的……
……
……
“我此前隻覺懷疑,原來問題出在這裡……”
在方寸似乎有些漫不經心,但又有種彆樣認真的將諸般疑點指出來時,眾學子皆紛紛上前,試圖聽得清楚一些,倒是孟知雪此時落在了人後,望著方寸娓娓而談的樣子,輕輕吐出了一口鬱氣,平日裡向來顯得清冷沉默,便如玉石般的臉上,倒似露出了幾分笑意來。
“孟師姐,你在笑什麼?”
一邊的夢晴兒好奇的將腦袋探了過來,盯著孟知雪的臉說道。
“我笑了麼?”
孟知雪轉頭看她,臉色已變得如原來一般冷淡。
夢晴兒根本不吃她這一套:“絕對笑了!”
孟知雪轉頭,看向了方寸的方向,過了一會,才輕聲道:“我以前見過方尺仙師一麵,雖然也隻是看到了背影……他們兄弟兩個,看起來是真的像啊……”
……
……
“若然確如方二公子所言,這些廝殺痕跡,是有人布置出來的,對方的目的又是什麼?”
“對啊,誰會閒來無事跑到此間窮壤僻壤來做這些手腳?”
“嫁禍給狐妖,又是為了什麼?”
“若依著方二公子所言,對方攝魂之術如此強,想必修為也極高,那又怎麼會留下這麼多破綻?”
“……”
“……”
也在此時,聽到了方寸的話,周圍眾學子反而更糊塗了。
一怔之下,便已七嘴八舌的問了起來,神色顯得有些惶急,周圍倒是亂作了一團。
“很簡單!”
方寸看了一眼周圍,眾學子頓時皆閉了嘴,認真聽著。
而方寸則一邊思索,一邊緩聲道:“對方在某些關竅,布置的極為精妙,思慮周全,倒是在這村子裡的布置上,難免粗糙,這倒也不難理解,做出那些術法方麵的布置,隻需要術法精妙,分神化意,彈指可為,想要騙過煉氣士,反而容易,但想在村子裡做出布置,卻是需要耗費大量精力,顧及諸般細節,倒是更容易思慮不周……煉氣士掌握諸多精妙神通,手段驚人,但在了解煉氣士的人眼中,擅長倚仗煉氣士手段查探的人,倒是更容易被誤導一些……”
眾學子倒還是第一次聽見這般話,一個個愣在了當場,直覺裡有些不解。
煉氣士手段高明是眾所皆知的,怎麼反而要說煉氣士更容易被騙了?
“而他這般苦苦布置,我想也隻有一個原因……”
方寸沒有更多解釋,而是認真的想著,緩緩將自己最後的猜測說了出來:
“那些榆錢鎮的百姓應該還活著……”
……
……
“啥?”
眾學子聞言皆是大驚,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榆錢鎮百姓消失,已有七日之久,這時候倒要說他們還活著?
活著乾什麼?
什麼人苦心巴拉做的這種事?
聶全憋了半晌,叫道:“那……”
一個字剛剛出口,夢晴兒忽然轉過身來,叱道:“閉嘴!”
聶全頓時滿麵憋屈。
後麵的孟知雪緩緩上前,仍是那般清冷如玉,緩緩開口道:“方二公子猜到了什麼?”
方寸麵無表情,或說是因為心思皆在運轉,顧不上管理自己的表情,倒顯得異常平靜,平靜到了如同冷漠:“那人刻意誤導書院學子,又嫁禍青狐山,甚至還故意引得青狐山妖魔在此時襲村,留下了一個瘋子讓你們取來證據,煞廢苦心,所求一定極大,而從這小小的榆錢鎮來看,除了這鎮子裡的百姓之外,也實在沒有什麼東西是值得煉氣士如此看重的了……”
孟知雪瞬間明白了方寸在指什麼,急聲道:“若然……這些百姓沒死,那麼他們如今……”
“原本這該是緝妖司的事了,但既然都在問……”
方寸輕歎了一聲,緩緩搖頭,倒是蹲下身來,看著麵前的小狐女,道:“你們住在山裡,與柳湖城相比,倒是你們離這些山裡的村落更近些,可聽沒聽過這山裡有什麼蹊蹺事?”
小狐妖低著頭,仿佛是因為害怕,如今卻不肯說話了。
周圍眾學子正心焦之時,都恨不得翹開她的嘴。
方寸倒像是更有耐心了,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從旁邊拔了一株白色小花。
望著她的眼睛道:“你告訴我,這花便給你!”
周圍有些留意著方寸問些什麼的書院學子大皺眉頭……
“我……”
小狐女看了眼方寸手裡的小花,主要是看到了方寸的笑容,竟是出人意料,小聲的開了口:“我……我娘之前,誤闖了一個山穀,然後……然後再也沒出來,爹爹……爹爹去找她,受了傷回來,他說,那裡麵很危險,讓我們……讓我們一定都不要再靠近那個地方……”
眾人聽得此言,已皆有些愕然。
方寸則是滿麵笑容,輕輕將小花插在了小狐女的耳邊,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乖,告訴我,那個山穀在什麼位置?”
“我……我也不知道……”
小狐女懾懦著,駭怕的道。
眾人聞言,已是急的不行,方寸卻似更有耐心,溫言道:“那你媽媽出事呢,是在哪裡?”
小狐女聞言微微一怔,深色,有些黯然,輕輕抬手,向南指去:“應該……應該是在鬼牙峰那邊……”
村落裡的眾學子,聞言頓時陷入了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