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欺負我孫……”
“……咦,原來是方二公子……”
方寸看著咕碌碌冒著熱汽的水壺,滿麵無奈,然後便聽著茅屋裡一陣嘩啦亂響,一個手裡抄著丹爐的曲老先生怒氣衝衝跑了出來,然後又看著他一見是自己,那滿麵的怒氣頓時飛快消失,臉上堆起了笑意來,把手裡的丹爐往邊上一扔,笑著邊拱手邊迎了上來。
“拜見曲老先生……”
方寸笑著跳下了車馬,一轉身,小青柳便將兩個壇子,一個盒子遞了過來。
老頭子皺起了眉頭,道:“來就來,何必學那些庸人,帶些破勞什子……”
方寸提了提手裡的東西,笑道:“這兩壇子,是那口老井裡打水釀出來的玉露釀,放了三百年,沒有開過封的那種,這一盒子,裡麵是雲霧山上好的雨前毛尖,美人含著帶出來……”
“啥?”
周圍多少有些人來來往往,聽得這話,眼都直了。
鶴真章也是心裡一跳:“臥槽,真舍得……”
眾人目光裡,曲老先生迅速變得麵無表情,道:“拿進來,坐下說話!”
“嗬嗬,不必了,晚輩隻是來問些事情,若是不妥,還要去彆的地方!”
方寸笑著將茶與酒,放在了屋前小木案上,向著典老先生揖禮道:“晚輩家中,老爺子過大壽,做兒子的怎麼著也得表一表孝心,隻是我家老爺如今見多了珍奇異寶,佳釀仙茶,等閒也入不得他眼,於是我今兒個來拜訪曲老先生,卻是想請教一下,我欲請老先生施展手段,集一些寶藥,為我家老爺子煉上一爐延年益壽的寶丹來,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寶丹?”
周圍本就被吸引了過來的人,頓時有不少耳朵支棱了起來。
“煉製寶丹?”
而曲老先生聞言,卻也不由得一怔,寶丹與靈丹,雖隻一字之差,但其間藥性,價值,難度,卻皆不可同日而語,尋常丹師,靈寶煉了無數,但寶丹卻不一定敢煉,甚至說根本就是不會,不過曲老先生卻沒有猶豫這些,隻是詫異道:“方家老爺,應該不是煉氣士吧?”
世間丹品,既有靈、寶、神、仙四階,丹品不同,自然藥性也不同。
煉氣士修成寶身,肉身強壯,才能夠承受得住那強橫藥力,服寶丹甚至神丹,而倘若肉體凡胎,服了寶丹神丹,倒有可能直接被藥性衝破肉身而死,是以正常情況下,凡人服丹,最多也隻能服用一些低階煉氣士吃的靈丹,就這,還有虛不受補,反受其害的可能。
而若是想服用寶丹,那恐怕入喉命喪,比毒藥還厲害了……
彆說凡人,便是未修煉成寶身的煉氣士,服了寶丹,怕是都要遭幾茬罪……
而迎著曲老先生的疑問,方寸卻是笑了笑,揮揮大袖,道:“我家老爺雖非修行中人,但吃穿用度,何時比煉氣士差了,既然要給他老人家煉丹,怎麼著也得煉最好的那種,至於藥性,倒有不少緩解之法,或是泡酒來喝,或是奉在房中當熏香,同樣也可延年益壽!”
“拿寶丹去泡酒熏香,這……這還真是敗家子啊……”
一邊的鶴真章聞言都已經呆了,眼神古怪的看了方寸一眼。
寶丹藥性雖好,但若是用這種方法,自然也可以緩和到足以讓凡人享用的程度,隻不過,丹藥重點便在於鎖住藥性,而方二公子卻是要反其道而行,還有比這更敗家子的事麼?
無論是泡酒還是熏香,這都是將九成九的藥性揮散,隻取一縷啊……
一邊想著,還有些擔憂的看了曲老先生一眼。
世間丹師,有的隻是煉,煉完了予人,憑其如何處理,但也有些人,將丹藥視作自己的作品,這位曲老爺子,性子最為孤傲,怕是不會願意彆人拿了他的丹,這麼去糟蹋……
就憑這老爺子的壞脾氣,此事怕是難成!
“原來是這樣……”
但出乎鶴真章意料,曲老先生聽了方寸的話,倒是微微皺眉,道:“若是換了旁人,我早給他轟了出去,但這一爐寶丹,若是給仙師方尺的父親煉的,卻又與彆人不同,你也不必如此糟蹋,寶丹成後,我自會再傳你幾道法門,緩和藥性,使得凡人也可享用此丹……”
鶴真章聞言,嘴巴微張,然後又無奈閉上了。
人與人差彆真大……
方寸自己,也多少有些意外,然後深揖了一禮,道:“有勞先生了……”
曲老先生不動聲,擺了擺手,示意方寸不必多言,隻問:“何時要煉?”
方寸微想了一下,道:“就在這幾日了!”
“哦……”
曲老先生答應,旋及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為難。
方寸忙道:“老先生有何難處?”
曲老先生急忙擺手,道:“沒有沒有……”
說完了,麵上憂色,卻是更重了些……
鶴真章與方寸都瞧出了不對,一個詫異,一個等著,但曲老先爺子硬是不肯說,終於在這時候,屋裡的小姑娘忍不住了,輕輕撩開簾子,紅著一臉,慢慢走到了方寸身前,看起來似乎腳步都有些發虛,緩緩向方寸行了一禮,臉都已經紅透了,小聲道:“方……方二公子!”
方寸微笑看著她,道:“曲妹妹何事?”
小姑娘強忍住了逃回茅屋的衝動,壓下胸膛裡瘋狂跳動的帝王引擎,聲若蚊蚋的解釋著:“方二……二公子要我……爺爺煉丹,感激不……不儘,隻是……隻是煉這等寶丹,需要……需要很多上好的寶藥,怕是……怕是柳湖城內都買不到,短時間內,湊……不好湊啊……”
隻是簡簡單單的一番話,她說了出來,卻是腦袋都快杵到方寸胸口了。
“哦……”
雖然她說的含混,但方寸與鶴真章卻皆聽得明白了。
小姑娘不好意思直說,曲老先生更是不好意思說,其實事情很簡單,可以用來煉製寶丹的藥材,無一不是世間奇珍,市麵難尋,更主要便是貴,隨便一昧,動輒數萬兩起價,甚至有些需要用龍石來購買,依著曲老先生如今這潦倒模樣,哪裡能夠墊付得起呢?
“嗬嗬,妹妹不必擔心,柳湖若湊不齊,那便去清江郡裡買!”
方寸忙笑了起來,道:“能請動曲老爺子煉丹,已是大幸,又如何還需老爺子跑腿買藥,煉此寶藥,需要什麼寶藥靈藥,隻管說出來便是,我自讓人去清江郡買了,運送過來……”
聽著這話,鶴真章心神忽地一慌。
他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周圍,心裡便已有數,忙上前輕輕推了方寸一把,小聲道:“方二公子,這裡畢竟是鬼市,說這等事的時候,還是要些微避著旁人些,以防隔牆有耳……”
就連曲老先生,也低聲道:“方二公子還是跟我進屋裡談吧!”
方寸聞言卻是笑了,擺擺手道:“不過買上六七昧寶藥,最多也不過十幾萬兩銀子罷了,值得什麼?我方家以往時常運送寶藥珍玩,走南闖北,還沒有誰膽大那麼大,敢碰我方家的東西,再說了,大道朝天,各走一邊,我到時候悄悄安排了鏢局護送,誰找得著?”
“額……”
鶴真章心下擔憂,看了一眼周圍,便見已經豎起了一排耳朵,不知多少人有意無意,悄悄的靠近了過來,有心想勸方寸,如今方家哪還能跟之前比,可這話說出來了又不好聽。
而那曲老先生,也已皺起了眉頭,直接走向茅屋,道:“進來談!”
“何必如此小心,幾昧寶藥而已……”
方寸隻好答應著,似乎有無些無奈的轉頭向周圍看了一眼。
周圍那些來來往往的人皆豎起耳朵聽著,顯得有些靜悄悄的鬼市,於此時又轟然一聲熱鬨了起來,沒一個眼睛往方寸這邊瞧的,或是挑,或是賣,好像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
……
……
方寸自己似未察覺任何不對,與曲老先生定下了丹方,又在這鬼市上逛了兩圈,像是最近心情甚好,將這鬼市上各種稀奇古怪的物什買了不少,倒不像是挑有用的,隻像是挑貴的,每次跟了他走在這鬼市,鶴真章都心裡難受得緊,你這銀子花著自己不心疼是不是?
我都心疼了!
你買丹買飛丸啥的倒也罷了,那些亂七八糟的蟲子你買他作甚?
聽聞你方二公子除了《書經》之外,天賦儘皆極高,六經皆作當作本命經,那選什麼不好,怎麼倒非要選擇在大多數人眼裡都與邪門歪道有關的《靈經》來深入修行呢?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嘴,我《書經》學的就挺好,嘿嘿!
“方二公子啊,休怪我多事……”
直到方寸逛的儘興,抱了堆物什坐回了馬車上,鶴真章暗爽完了,便也低聲勸著:“你要找曲老先生煉丹,倒是沒什麼,但最好遲上幾天再說,這幾日裡,最好不要走這一趟鏢……”
“怎麼了?”
方寸笑著看向了他:“我自買寶藥,有何不可?”
鶴真章臉色凝重,擔憂道:“夜坊之上,交易什麼的都有,消息也是一類,咱們在這裡與人說的話,沒準一回頭,就成了彆人賣出去的寶貝,可不能不防啊……”
“無妨!”
方寸擺了擺手,笑道:“我柳湖方家,怕得誰來?”
見方寸勸不動,鶴真章也隻能唉聲歎氣,到得了書院,便搖著頭往回書舍走去。
走了幾步忽覺不對:“我好像忘了什麼……”
轉頭看看周圍,臉上滿滿都是無奈:“這次確實沒把我扔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