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還不知道雨青離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他甚至都不太了解雨青離這個人。
南山盟五子之中,孟知雪一向很喜歡往自己家裡跑,對自己的事情也很上心,自己想不了解都難,而夢晴兒則是個最討人喜歡的顏狗,每天見到她都被她誇的不行了,老鶴吧……這個更不用說了,惟獨雨青離,他雖是南山盟五子之一,見過麵不少,卻一直不了解。
此人沉默寡言,神色陰沉,某些時候,更會給人一種陰鷙之意,這不是個好詞,這等人一旦見著了,總會下意識的起提防之心,讓人覺得不好親近,甚至敬而遠之,方寸前後與他相見次數不少,但話卻沒說過幾句,不了解他的出身與性情,但有一點,方寸卻是知道的。
此人在老朝行刺自己時,趕來相助了。
而且此人在書院的功德簿上,排名也一直是穩穩的前二。
甚至就連修行天資,在書院裡,也是公認的前三……
說是前三,這是因為有了自己與孟知雪的緣故,所以才排在了前三。
而在修行資源上,莫說與自己比,便是與孟知雪甚至聶全,雨青離都遠遠不如!
正因如此,方寸才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做下了這樣一個決定。
而若非說有另外一個原因的話,那便是方寸討厭這樣的事,無比的討厭!
每個人都有改變自己命運的權力,尤其是在這個人已經付出了努力的情況下!
這種權力,或說機會,才是最為寶貴的,任是什麼人,都不可以剝奪!
靈霧宗可以不收雨青離,但通過這等手段,使得他不僅失去了進入靈霧宗的機會,甚至連進入其他郡宗的機會都給剝奪了,在方寸看來,這就是世間最為缺德的事情……
所以,哪怕如今的方寸尚不了解雨青離身上發生了什麼,也還是做下了這個決定。
……
……
“雨……雨青離,入守山宗!”
見得方寸發了火,院主終於還是將這一句補了上來。
台下眾學子聽見了這句話,皆是怔得一怔,旋及忽然大聲歡呼了起來,他們也不知道這種突如其來的喜悅感是怎麼回事,或許是因為雨青離在他們心中,本來就一直都是一位整個書院名列前茅的天之驕子,該入郡宗,又或許是剛才雨青離麵上的絕望之意太深重了。
這時候,方二公子發話,將雨青離收進了守山宗,竟給眾人一種狂喜之意。
就好像是,壓在了他們頭頂之上的某些東西,也被掀掉了。
而在這時,仙台之上的諸位郡宗長老,臉色則分明都有些難看,不僅僅是被方二公子針鋒相對了的靈霧宗長老,其他長老也同樣如此,本就已經習慣了在某些事,或是某些態度上共進共退的他們,因著雨青離這位學子的事,多少都生出了一種異常不舒服的感覺。
但事已至此,他們誰也無法說什麼,隻盼著此事快些結束,好生詢問小徐宗主。
種種默然態度之下,這場擇徒之會,注定草草了事。
……
……
“方二公子,雨師兄他……”
待到諸位長老,皆麵色不善的離席,孟知雪等人,便也皆來到了方寸的身邊,照理講,郡宗擇徒宣示結束之後,等著他們的,便是慶賀的仙宴,還要一起送郡宗長老們離開,但如今,卻是因為出了雨青離的事情,誰也沒有這個心思,都忙忙的聚到了方寸的麵前來。
不僅是他們,就連因為要入緝妖司,今日不曾過來湊熱鬨的聶全也來了。
而諸位郡宗長老,似乎也因為有一肚子疑惑要問,沒有將這些學子們帶在身邊教訓。
“我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找來問問不就是了!”
方寸笑著開口,與其他人一起往書院白廂書院之後的書舍而來。
雨青離並非本郡出身,而是從外地趕來白廂書院求學的,一直住在書院書舍之中。
“恭喜雨師兄,天資過人,終得伯樂相中,入選守山宗!”
眾人來到了書舍時,便見得一間靠了假山的偏僻書舍之中,正忙碌著一個身影,卻是雨青離在那裡拎了一個水桶,正在一遍一遍的擦著地板,他住的書舍乃是一個普通的木屋,獨立於眾學子的書舍之外,因為簡陋,倒是不必與旁人同住,隻放了一張他自己的矮床。
雖然地方狹小,但卻收拾的異常乾淨,片塵不梁,東西擺放整整齊齊,倒像是尺子量過的一般,旁人看來這已是完美到極致了,比大部分深閨小姐的閨房都乾淨,但是他如今卻還在拿了抹布,一寸一寸的擦著,好好的木地板,硬生生被他給擦出了類似青石的效果。
眾學子一並來到了他的木屋之前,便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踩上他的地板,隻是站在了門外笑著開口,尤其是鶴真章說的最為誠懇:“雨師兄,你走運了,我們入了郡宗,皆是舉目無親,兩眼茫茫,惟獨你,一入郡宗,便有了位長老照拂,以後在守山宗,還不得橫著走?”
雨青離將抹布放在木桶上,轉過身來,望著眾人,似乎神色也有些複雜,微一沉吟之後,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擦淨了手,向著方寸深深行了一禮,道:“謝方二公子之恩……”
方寸笑笑,打斷了他的話,道:“這等矯情的話就不必多說了,我身為守山宗長老,自該為宗門挑選好學子,你這等天資,入了守山宗,不是我對你有恩,而是你給我麵子!”
一邊眾同窗轉頭看了看他,生出了兩種感覺。
一種是:方二公子這麼快就進入了守山宗長老的身份了?
第二種是:方二公子這個人,說話怎麼就那麼好聽?
而神色本有些黯然的雨青離,聽了方寸的話,也不由得愕然抬頭,望著方寸那親切誠懇,看不出虛偽之意的笑容,莫名的,心間竟是一顫,沉默著,眼眶卻已變得微微發紅。
“雨師兄,我當真替你氣急,一聽這消息便趕了來!”
聶全上前,拍了拍雨青離的肩膀,憤憤道:“跟我們說說,你究竟哪裡得罪了靈霧宗的長老,竟會想出這等毒計害你,此事我們必不能與他甘休,早早晚晚,要討回公道!”
其實周圍眾人,包括方寸,心裡都有些好奇。
靈霧宗這一次,可謂是突施辣手,在此之前,誰也沒想過雨青離這等修為,會不被郡宗選中,而靈霧宗,似乎也是故意突施毒計,為得,就是不給雨青離半點反應之機。
堂堂一宗長老,竟會為得一位書院學子,做到這一步,得是多大仇恨?
隻是看著雨青離的模樣,卻似並不想說,隻是默然搖了搖頭。
聶全見他不肯說,便有些憤憤的,還想追問,但一邊的夢晴兒見著了雨青離的神色,便已不耐煩的向聶全道:“問問問問你個大頭鬼,這還沒入緝妖司呢,便想著查案子了?”
聶全頓時一臉的羞惱,叫道:“我問問不是應該的麼,你怎麼又說我?”
夢晴兒道:“誰讓你長的不如方老二俊來著?”
聶全:“……”
兩道白氣從鼻子裡噴了出來。
方寸笑盈盈的看著眾人,道:“諸位同窗,今日正是我等前程已定,即將各奔東西之日,留窩在這裡說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做什麼,不如找個地方,痛飲一番,忘卻前塵不快?”
眾同窗聞言,鶴真章頓時第一個叫好:“去哪?”
其他人見狀,便也皆答應了下來。
在同行有兩位小姐的情況下,方寸終還是沒能滿足鶴同窗的心願,隻是隨便挑了一個城裡的酒樓,眾人一起前往時,雨青離故意落後了一些,與方寸同行,輕聲道:“方二公子,有些事是我平時之恥,向來不喜歡說與外人,但方二公子幫了我,我不能瞞著你……”
方寸轉頭看著他,笑道:“其實可以不說,我並不在意這一點!”
雨青離沉默了一會之後,忽然抬起了頭,笑道:“說也無妨,其實這個人該算是對我有恩的,因為無論是我,還是我的姐姐,都算是他養大的,依著輩份,我該喚他一聲叔父!”
方寸聞言,倒是微有些愕然。
然後雨青離滿麵笑容的道:“當然,現在該改口叫姐夫了!”
心間微沉,方寸眉頭也不禁的皺了起來。
“他與我爹本是結義兄弟,二人闖下大禍,父親擔下所有,挨了一刀,將我們姐弟兩個托付給了他,他一開始對我們挺好的,隻可惜啊,要怪,就怪我姐姐資質太好了……”
“本來他是想除根的,當初是我像條狗一樣求他饒了我的小命,再加上姐姐委身相勸,才使得他放過了我的,也是姐姐讓我來柳湖城求學,因為這裡是仙師方尺的出身之地,她覺得那個人膽子再大,應該也不會跑到柳湖城來追殺我,但我沒想到,他居然還是出現了……”
“更沒想到,他這麼不想讓我郡宗,是擔心我終究會回去找他麼?”
雨青離輕輕開口,說著話時,臉上還掛著笑容的殘留,顯得十分平靜。
就算是說到自己曾經像條狗一樣求對方饒自己的小命時,他笑容也沒有消失。
而方寸隻是靜靜聽著,沉默了一會之後,道:“那你會不會回去?”
雨青離道:“我當然會!”
方寸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道:“這個人當初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不該饒你!”
“不錯!”
雨青離也跟著笑了起來,道:“當我回去的時候,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走在前麵的眾同窗聽見他們的笑聲,無意間一回頭,便看到了他們相視而笑的模樣。
一時間,竟覺得汗毛都像是豎了起來。
實在是雨青離天生長了這麼一張陰鷙的臉,瞧著就不像是好人,平時不說啥的時候,就渾身上下,時時籠罩著一股子冷意,這時候他眼中含恨,笑起來就更讓人驚恐了……
偏偏這時候方二公子居然也在陪著他笑,怎麼讓人感覺……
……這麼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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