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聽了女神王的話,方寸竟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一是覺得,這天行道當真是一個不怎麼有職業道德的刺客組織,居然殺雇主……
二是覺得,怎麼聽起來天行道好像真把兄長當成了自己人一般?
此事太過重要,他也沒敢亂開口,而是沉吟了半片,腦海裡瞬間梳理清了許多問題,才慢慢抬頭看向了女神王,認真道:“神王說的這個猜測,可有其他的事情佐證麼?”
“若有佐證,便不是猜測,而是事實了!”
女神王輕輕歎了一聲,道:“對於這個說法,其實很多人不信,因你師兄履曆清楚可查,一步一步走的光明正大,哪有為天行道效力的時間?不過,確實有兩件事不好解釋得清楚,一件事,便是確實有人因為雇傭天行道的刺客行刺你兄長,結果卻被天行道滅了滿門……”
方寸神色微凝,抬頭道:“另一件呢?”
女神王神色凝重了些,過了一會才道:“你兄長似乎懂得天行道的劍道!”
“天行道的劍道?”
方寸微怔,這句話著實讓他有些意外。
“不錯,一種很厲害的劍道……”
女神王輕輕點頭。
說著話時,她纖纖手指並起,輕輕向著方寸眉間指來。
動作很慢,但在這一霎,卻像是生出了無窮的變化與意境。
方寸迎著這手指,竟有了一種心神被奪,生不出躲避一般的感覺。
就好似,這一指,本來就該指向自己的眉心。
指尖輕輕在方寸的額心點了一下,女神王收回了手指,笑著道:“能看懂麼?”
方寸愕然,沒有急著回答,而是默默的在心間回憶。
但很快的,便又放棄。
他發現自己無論怎麼回憶,能夠想起來的,也隻有那簡單的一指。
其中的玄妙與變化,竟似皆未在心間留下痕跡。
“這便是你兄長使的劍了!”
女神王輕聲開口道:“不過,我便是摧動一身神念,也隻仿得些許形跡,難得其真意,若真想問,這世間怕是也隻有自稱劍道第一,而且曾經與你兄長交過手的飛升道女劍尊能夠回答了,她對你兄長的評論是,劍非人間之劍,雖然他使得堂堂正正,但本質卻是妖邪至極,與她見過的天行道刺客使得劍似乎同出一源,但在某種程度上,卻又超過了那些刺客!”
方寸意識到這個問題很重要,沉聲問道:“那位女劍尊,也與天行道刺客交過手?”
“她那不是交手!”
女神王淡淡道:“她是為了練劍,追著天行道的刺客砍過一陣子!”
方寸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那個女人雖然很不討人喜歡,但在劍道之上,卻向來認真,她看出了你兄長的劍與天行道本質有些相通,你兄長也沒有否認過,當然了,還有更惹人起疑心的一點,那便是你兄長的劍道,足以與飛升道女尊爭短長,但是偏偏,他在劍道一途,是沒有傳承的……”
“劍道造詣既深,又不曾有過傳承,且與天行道本源相通,那不是從他們那裡學的……”
“又如何解釋?”
“……”
“……”
聽著女神王的話,方寸也一下子有些糊塗了。
這些事,就連他也想不通。
這一方世界,又不是前世那種信息爆炸,各種文化技巧滿網都是的時代,在這裡,任何一種劍道也好,神通也好,諸般傳承,皆被人視作珍寶,任何人一身的本事,都可以追根溯源,尋到來曆,自己的兄長天資再高,那一身的劍道也不可能是從天下掉了下來的……
……隻是,饒是如此,讓他相信自家的兄長,竟會與天行道有關係,也非常困難。
還是那句話,他相信兄長不是會為了銀兩替人殺人的性子。
當然,這個問題女神王及大夏這麼多高人都想不明白,自己也不可能短時間內想得明白。
或許,自己有時間了,倒是可以回柳湖一趟,問問那個老板……
……
……
“我兄長的劍道如此之高,其他的本領自然也不差……”
方寸沉默了很久,才忽然抬頭,認真的看著女神王,道:“他是怎麼死的?”
女神王轉頭向方寸看了過來。
迎著她的目光,方寸沒有避讓,隻有認真。
女神王的麵上,露出了些複雜的神色,過了半晌,才道:“你聽說的是什麼?”
方寸道:“我聽說他為了再伏一道龍脈,深入荒原,遭遇無窮魔物,死在了第四碑界!”
女神王緩緩搖頭,道:“都是胡扯!”
方寸神色變得認真,低聲道:“我想知道!”
女神王在這時候也向他看了過來,身上似乎有著無意識的威壓綻放,使得方寸能夠感覺到潮水一般的壓力湧到了自己身上,這讓他神魂深處便感覺到了敬畏,下意識便想要移開目光,但他還是微咬了牙,認真的抬頭,認真的看著女神王的雙眼,認真等待著她的回答……
“其實我這次過來,本來就是想看看你,並問你一個問題!”
“請講!”
女神王認真的看著方寸,緩緩開口道:“兩條路,一條便是,你跟我回南凰,家人也一並接過去,我會保你方氏一世無憂,也可以傳授你神通法門,但有一個條件,那便是從此開始,你就再也不要想著探查你兄長的死因,你甚至可以把他忘了,當沒有這位兄長!”
方寸微微皺眉,道:“為什麼?”
女神王淡淡道:“因為你跟了我去,最終無論如何用功,也最多隻會成為第二個我,而隻是第二個我的話,你便沒有任何資格去探究這件事,知道了,對你反而是件壞事……”
方寸聞言,緩緩吐了口氣,道:“第二條路是什麼?”
女神王輕聲道:“第二條路,自然便是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訴你!”
方寸道:“我選第二條!”
女神王神色微怔,道:“你不要把我的話當成兒戲!”
方寸忽然笑了,起身,向著女神王深揖一禮,道:“我是他惟一的弟弟!”
女神王看著方寸的臉,似乎有些發愣。
過了一會,她才忽然一笑,似乎有些自嘲,輕輕搖頭,道:“果然不愧是方家人……”
提起酒壇子,緩緩灌了一口,然後坐直了身子,眉眼微擰,便似重又變回了初現身時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神王,神色有些懶散的看向了方寸,輕聲笑道:“你兄長的一些事,不是誰都有資格知道的,這與身份無關,隻是因為有些東西太重,進入了心裡,會壓死人的……”
“所以,在我告訴你之前,你先去做一件事吧,做成了再來問我!”
方寸皺眉:“為何?”
女神王疏懶一笑,道:“因為我需要確定,你有多少本事,會不會一知道就害死了自己!”
說著目光看著方寸,道:“你越證明了自己的本事,我便會告訴你的更多一些,當然了,你也不要想著來與我談條件,因為某種程度上說,我這時候什麼都不告訴你,對你才是好的!”
方寸聽後良久,才輕輕點頭,笑道:“神王想要我做什麼事?”
女神王看著他,道:“烏鴉山那邊有條狗,你去把它宰了!”
“烏鴉山?是那條犬魔?”
方寸心間一動,望向了女神王,道:“為何是它?”
女神王看著方寸的眼睛,低聲說道:“因為那代表了彆人對你方家的侮辱!”
……
……
知道了這件事後,方寸便頓時沉默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兄長下葬時,朝歌其實有過吊唁的人過來,也知道,當時過來代表仙殿吊唁的,肯定不會隻是一位內侍,小青柳的本領,還無法打探到這些人的消息,但他能夠猜到一些,他想過或許對方隻是對方家有些不滿,但卻沒想到,對方居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女神王這時候也在看著方寸。
她輕聲道:“那條狗如今挺凶的,你若覺得勉強,可以不做!”
方寸臉色變得如常,笑道:“又不是什麼大事,不必說的這般認真!”
“這番氣度,倒還不錯!”
女神王看了方寸一眼,輕輕一歎,將酒壇子放在了一邊:“我也該走了!”
“我送你!”
方寸也忙起身,笑著問道:“不知神王要去哪裡?”
“你有事情做,我也有事情做!”
女神王笑了笑,道:“有人害死了我手底下的將主,我當然要去問他一問!”
“將主?”
方寸聽著這話,心神微轉,便一瞬間想到了許多:“她手底下的將主,應該便是秦老板殺的那個,她總不會去問秦老板吧?不會,那條人命,是算在我頭上的,而且她一來,便已告訴我,那位將主,不是她派過來的,那麼,應該是有人利用了她手底下的將主?”
“所以她現在去找的人,實際上也就是當初真正想對我方家不利的人?”
“……”
“……”
女神王看著方寸的表情,便知道他已明白了自己的暗示,麵上倒是露出了些笑意,輕聲道:“看樣子你比你兄長那個聽不出彆人話的呆子要強很多,興許能夠活的比他久些!”
方寸笑道:“神王去了,打算怎麼問?”
女神王麵上露出了些笑容,道:“若依著我之前的習慣,彆人害死了我的一個人,那我怎麼著也得殺他十個人才行,你兄長活著的時候,勸過我幾次,要我不要殺這麼多人……”
方寸微怔:“神王聽了?”
女神王看著他,淡淡一笑,道:“從那之後,我便起碼要殺二十個!”
方寸:“……”
“但你兄長現在畢竟死了!”
女神王笑了起來,道:“他活著時與他作對,既然他死了,倒要給他一分薄麵,便或許不需要殺那麼多,九個就夠了!”
方寸聽著,無奈的歎了口氣,兄長的麵子……好大!
“老二,好好活著吧!”
女神王不再多言輕哼一聲,紅袍飄蕩,飛在了半空。
方寸便也向著空中揖禮:“神王也一定要小心!”
女神王低頭看了方寸一眼,沒有說話,一片火光閃動之間,身形已然消失於空中。
方寸站在了甲板上,望著舷外的夜空與雲氣,良久,低聲一歎。
而在此時,那位披著凰紋紅袍的女神王已出現在了百裡之外,頭頂隻有一輪碩大的明月,她便在明月之下,緩緩踏空而行,走著,走著,眼眶便已濕了,有淚水從臉頰滑落了下來。
這淚水滑落到了地上,便化作了一顆又一顆紅色的水滴狀珠子。
如火!
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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