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已經發現事情離奇到了一種可怕的程度,縱是發現對方的布置比自己想象中還要陰損的多,七族煉氣士也深深明白,這時候反而不是應該發怒的時候,畢竟一城百姓都在看著,這時候挾著怒火行事,反而有可能落人口實,讓百姓們更加偏向於另外一個方向……
但他們沒想到,縱是自己忍得住,卻有人忍不住了。
就在那位郡府神將向著範家老奴出手之時,一切事態,便皆已失控。
那位神將看起來修為不高,也沒給人留下什麼印象,人群中極不起眼,可謂份量極低,但不論他是怎樣的,在清江百姓們麵前,他出手了,就等於是範老先生一方人直接出手了!
如今本是在形勢急轉,眾人心神慌亂之際,誰出手,誰理虧!
……
……
“嘩……”
像是一下子戳了馬蜂窩,整個清江城瞬間亂了一團。
“當著眾百姓的麵,你們也敢殺人滅口?”
那範家老奴迎著小神將遞來的一槍,想也不想,撒腿就跑。
他跑,那小神將就追。
二人一個跑,一個追,迅速繞開了滿城,讓更多人看到了神將追殺老奴的一幕,順便的,自然也就將這老奴的話傳遍了滿城:“範老先生便是鬼官,他一麵為官,一麵做鬼,做官取名,仁義禮智信,做鬼取利,黑白兼吃,撈儘油水……你縱是殺了我,也要讓人知道事實!”
“事已至此,郡府還想殺人滅口?”
而同樣的,見到了這一幕的下方,守山宗眾弟子連同一些不知來自何處,看起來頗像清江大城裡麵那些混跡於江湖之間,終日走馬弄槍的遊俠兒般的散修,紛紛向前湧了上來。
看起來,他們已經氣不過,要出手主持正義。
而他們這一壓了下來,郡府的掌令與神將、緝妖司等人,也紛紛壓了出去。
這時候他們也搞不清楚形勢,隻知道有人已經出手了,也知道自己該為誰去賣命。
於是,整片大城上空,頓時亂糟糟的,刀光劍影起處,殘肢鮮血紛離。
……
……
“壓不住了!”
一個聲音驟然之間,從清江城中,傳進了範老先生耳中。
那是恭家的祖爺,聲音冷厲,近乎於冷漠的向範老先生說道:“範老兄,事情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便不再是可以輕易控製得了的,對方那是想要你的命,拖來拖去,隻會讓事態更嚴重,惟有以雷霆之力,迅速了清事端,才可挽回頹勢,不然,你不可能再說得清楚!”
範老先生這時候正緩緩抬手,拭去了自己嘴角的鮮血,眼睛的餘光掃向了清江城中,平日裡,他咳嗽一聲,都會引來無數的關注,可是剛才,他已氣到吐血,卻沒有從清江百姓們眼中看到多少關切,他能看到的,隻是那些畏畏縮縮,閃爍不定,滿是疑光的眼睛……
“愚昧,癡蠢,毫無主見……”
範老先生心中正在破口大罵:“旁人說些什麼,就信什麼嗎?”
罵著,又看向了不遠處已經被一眾同窗簇擁進了那洗雲小樓的方寸方向,眼中更是滿蘊毒火:“老夫一世英名,也不知被你這小兒三言兩語,壞去幾何,隻是,你這小兒真當老夫縱橫清江一世,靠得便是這些百姓們的簇擁麼?你真當這世間,動動嘴皮子就可以立足?”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要動手,便統統拿下!”
範老先生心間狠狠閃過了念頭,忽然沉聲厲喝:“來人啊,將這些滿口胡言,誣我聲名的賊子儘皆拿下,縱是挖地三尺,也不可放過一個,我倒要看看,爾等如何再來害我……”
“遵命!”
一眾郡府文書神將,齊聲大喝,紛紛撲將了下來。
而在另一方,清江大城上空,也出現了幾道蒼老的影子,看他們的袍服,皆打扮的很普通,沒有半點煉氣士的樣子,倒像是終日囤於深宅,下棋養鳥的富家翁,但他們麵上的從容與淡然,甚至是冷漠,卻昭顯出了一種居於世人之上,看世間如棋盤一般的疏離之意。
“自從仙殿一統九域,清江便好久沒這麼熱鬨過了……”
他們對視一眼,笑道:“既然熱鬨,那就索性讓孩兒們也摻一腳吧……”
聲音落時,一道神念,已然灑向了下方。
一眾七族煉氣士,皆瞬間得到了一道嚴令:“拿下一切作亂之人,反抗者,殺!”
……
……
吵架吵不過了,還有拳頭!
這世間向來如此!
毫無疑問,如今清江城的百姓們迎來了一場從未想過的三觀崩潰,先是他們心目中活聖人一般的範老爺子,竟是成了此前人人憎惡的“鬼官”,但也還不等他們心間的驚疑與憋屈之意發泄出來,就看到那些高高在上,但向來一臉溫和的煉氣士們,神色皆變了……
從來不在清江城裡宣示神通術法的掌令與神將們,狠狠撲了下來,衝向剛才在他們麵前“揭露”了範老先生真麵目的守山宗弟子,以及那幾個甘冒奇險為他們作證的人!
而空中雲氣聚嘯,也有數不清的黑影竄上了高空,狠狠衝進了人群之中。
那是七族煉氣士!
起碼從眼前這一幕看起來,他們的力量,幾乎不可抵擋。
且不說堂堂郡府有著多少掌令與神將,緝妖司的衙差,僅僅是如今幾乎高手傾巢而動的七族,便已經是一股子不容忽視的力量,而在他們的力量麵前,守山宗這小小宗門,寥寥十幾位弟子,甚至再加上之前那些現身作證的文書,以及證人們,簡直便如同螻蟻一般。
這本就是一種無法對比的力量,相差也是太遠!
在他們這一動之下,彆說守山宗的兩位長老,以及一臉驚惶跟在身邊的幾位弟子了,就連如今已經被人扶進了小樓,正在養傷的方二公子,也瞬間便已被數十位煉氣士圍住。
清江城上,像是驟然鋪開了一層黑色的雲氣。
而在這雲氣聚嘯之間,範老先生一臉陰沉,昭顯了煉氣士的凶狂本色。
他抬手,便有一方青色大印,落在了他掌間。
手持大印,須發皆飛,他神色無比陰怒,厲聲大喝:“殺!”
……
……
這一刻,範老先生第一次顯露了他仁慈和善之外的另外一麵。
而清江城的百姓,則都記住了他這一麵。
……
……
“人設崩了!”
小樓之中,挨了一劍的方二公子在眾位同窗的攙扶下,看著諸位同窗滿麵驚恐的神色,將一條浸滿了鮮血的手帕取了出來,隨手扔在了一邊的廢紙筐裡,然後悠然坐在了案前,一邊慢慢的品著茶,一邊像是看戲一樣的聽著外麵的動靜,聽到外麵廝殺開始時,他笑了。
老先生自學成才,功力深厚,但應對危急突發事件的能力還是差了些。
“方二公子,你……你不感覺現在危險的是我們嗎?”
鶴真章聲音有點發乾,感受著樓外傳來的驚人氣機,心虛的說道。
此前無論是範老先生,還是七族,都不敢真的向方二公子下手,畢竟忌憚他的身份,可如今,人家已經真的急眼了,那些煉氣士,都已衝到了樓前,與人家相比,自己樓裡這些……
“關我們何事?”
方寸若無其事的笑著,招手道:“你們過來!”
眾皆抬頭,有些懵懂的看著方寸。
“此前講道,是講給外人聽的,雖然也有些真東西,但能不能悟出來卻要看個性,而我突破凝光境界之後,最有心得的道理,便是一道煉心之法,如今,我繼續講給你們聽!”
方寸道:“此法名為,三魔七神印!”
整個小樓裡,所有人都變得有些瞠目結舌。
大亂已起,大敵當前,方二公子倒要在這時候開始講道?
難道外麵這場大亂,真與我們無關了不成?
……
……
“嘩啦啦……”
而在此時的小樓之外,正當郡府一應掌令與神將,皆挾著無邊殺意而來,連同七族煉氣士,將守山宗兩位麵無人色的長老與幾個弟子包圍在了中間,即將以雷霆之勢,將他們以及樓中已經被刺客刺傷的方二公子等人一同拿下之時,卻忽然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心驚。
那種無法形容的驚人之意,使得他們下意識心間一震,心臟像是縮了起來。
不僅是他們,空中的範老先生,還有三族的老煉氣士,五宗的宗主與長老們,也看了過來。
半空之中,正有一道身影緩緩走上半空。
他身材瘦削修長,穿著一襲青袍,麵容清秀,顯得有些沉默低調,平時的他,給人的印象都是極容易忽略,甚至很難想起他也是一宗之主,可是在這時候,他卻背負大刀,一身殺意,腳步仿佛踏在了人的心坎上,每一步邁出來,都讓人感受到一種如山一般的壓力。
“守山宗宗主徐文心,早已等候多時了……”
他笑著,抬頭看向了諸人,神色還是顯得溫和秀氣,但眼底卻似有血浪在浮動。
……
……
“守山宗,竟真個敢公然反抗?”
一眾七族與郡府的煉氣士望見了小徐宗主之後,先是一怔,旋及便皆是大怒,第一個反應倒不是吃驚或是什麼,而是有些意外,守山宗本就人少的可憐,如今來到了清江大城上的,也隻是小貓兩三隻,如今迎著七族與郡府的諸多煉氣士,他們哪裡來的膽子敢反抗?
尤其是,身為沒落郡宗,難道他們不知道公然反抗郡府會是什麼結果?
平時宗門長老自然可以和郡府的掌令與神將稱兄道弟,甚至私下裡耍耍威風。
可如今不一樣,這是公然抗命,形同造反!
……
……
“殺!”
一聲厲喝之中,他們毫不猶豫出了手。
起碼有幾十位煉氣士,身形跳在了半空之中,頭頂之上先天之氣毫光驟現,引動一身法力,化作道道神光,猶如巨蟒一般的向著前方打了過來,幾十位煉氣士加在了一起,便使得自己打出來的神光,像是化作了一片巨浪,挾著種毀天滅地般的氣息,浩蕩奔湧向了前方。
望著那超乎自己想象的神光,下方不知有多少百姓瞬間變了臉色,下意識四散躲避。
就連小徐宗主身後的兩位長老與幾位弟子們,也皆已膽顫心驚,說來丟人,雖然他們也是煉氣士,但迎著對方這麼多人聯手施展的神威,已經下意識的怕了,隻想要溜走……
力量差距過大,他們連還一還手的念頭也沒生出來。
……
……
而迎著那浩蕩的神光,身材單薄的小徐宗主卻忽然開始笑,笑容裡有種無法形容的複雜意味,然後他不退反進,居然大踏步向前迎來,單臂一揚,周圍便立時有無窮法力激蕩,攪起滾滾魔意,似乎整個人於此時變化,周身燃起滾滾惡焰,身周的怒火形成了實質也似……
轟!轟!轟!轟!
那怒焰一層一層,撲向前方,每滾出一層,便顯化無窮的凶威。
驟然之間,便已經與對方湧來的數十道神光撞在了一起,兩方力量交疊之下,傾刻間湮滅,湧動出了懾人心魄的力量,滾滾向周圍散溢了出去,將七族與郡府的凝光與築基等煉氣士摧動的四分五裂,立足不穩,而對麵激蕩出神光的金丹煉氣士們,更是跌跌撞撞後退。
這還不算,小徐宗主蕩來的凶威實在太盛,竟使得他們呼吸也喘不過來,連退四五丈都不足以化解對方的力量,最後時,乾脆的一聲呼號,紛紛向後奔出,身形皆已散亂狼狽!
“這怎麼可能?”
無數人看到了這一幕,直驚的眼珠子都要掉了出來。
隻以一人之力,便擊退了數十位煉氣士,而其中十幾位皆是金丹……
這是何等實力上的差距?
眾所周知守山宗有位小宗主,也眾所周知這位小宗主沒落得任何底蘊,修為也隻平平。
若不是如今親眼見到,誰能想到這位平日裡沉默寡言,大部分時間都會被人下意識忽略的小宗主,竟會有如此可怖而凶狂的手段?
……
……
“原來是你……”
也是在這一霎,七族一眾長老與範老先生等人,看著小徐宗主的出手,霎那之間便反應了過來,紛紛麵露驚怒之色,厲聲大喝:“原來那鬼官就是你……”
此前他們隻是查到,那鬼官一定與守山宗有關係。
他們猜過鬼官可能是守山宗後山的那個瘋子,也猜過鬼官可能是某個他們沒有見過的守山宗長老等等,但卻惟獨沒想過,或是不太相信鬼官就是小徐宗主,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小徐宗主都實在不像是有那麼強的修為,敢做出鬼官那等行徑來的凶魔之輩……
直到如今,看到了小徐宗主的出手,那還有什麼可懷疑的?
而在他們的驚怒喝聲之中,小徐宗主卻是忽然笑了起來,笑得極為暢快。
“我怎麼可能是鬼官?”
他笑著看向了遠處的範老先生:“人儘皆知,你才是鬼官……”
笑聲中,他忽然大步奔向前去,身後負著的大刀早已取在手中,挾著自己這一身的交織縱橫的魔意,猶如一團血雲一般直直的衝向了那一群七族與郡府驚慌失措的人群之中,猶如惡鬼複生,湧入了對方的戰群,堪稱是光明正大一般的,斬落了一片人頭。
“真沒想到,我也有明著殺你們的一天……”
有人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血腥黑暗,浮動著前所未有的暢快之意,像是在盯著獵物。
“哈哈哈哈……”
“徐文心在此,特來擒你這鬼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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