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鄉的生活,似乎並沒有你當初想的那麼好!”
哪怕如今時間比較緊急,方寸也沒有急著說話,而是留給了小狐狸與同族人相見,相擁著哭在一起的時間,直到她們情緒都緩和了一些,他才來到了她們身前,低頭看著她們,尤其是看著她們身上的暗瘡,皮膚上的皺紋,黯淡的目光,以及身上那紊亂而萎蘼的氣機。
真沒想到,如今這小清溪一族,隻剩了這麼幾個人了。
當初她們往南疆來時,一族之中,還有數十個人,這才不過幾年,被尋到的,便隻剩了她們三四人,而且這三四人,看起來也怕是命不久矣,一身修為,非但沒有提升,反而愈發衰微,這還是當初修為高些的,而那些修為低的,如今更是一個也沒有看到……
不難想象,她們的命運如何。
“隻是……隻是比我們想象中更差罷了……”
狐螢低了頭,盈盈泣道:“當初來南疆時,便已料想到了此時的結果,隻可惜,終還是沒想到這般厲害,在柳湖時,吾等受人族排擠欺壓也罷了,卻如何能想到,竟是來到了妖族之地,處於妖尊庇下,才真個的入了地獄,那些人……那些妖王,簡直……簡直……”
她連說了兩遍,竟是接不下去。
方寸其實知道她想要說的究竟是什麼……
妖族擅煉妖丹,竊人先天之氣,再以妖力煉之,服之修為大漲!
然而妖丹,真就那麼容易煉的?
需知盜人之先天之氣,需得抽離出來,再以妖力祭煉,是否有傷天和,且不必說,關鍵地方,則在於每次抽離先天之氣,都會搭上自己的一兩絲妖力,若是少了,倒也罷了,但若是日日抽取,終日祭煉,這些修為本就不高的妖姬,又如何能夠承受得住這等損耗?
原理便是如此,就更不用說在那花街柳巷之中廝混,沾染的無數怪誕了。
來到溫柔鄉之人,本就多是以沒個正形的居多,再加上這些人為了讓自己顯得精壯,更是各種亂七八糟的丹藥一通吃,久而久之,自身的先天之氣,便已渾濁不堪,再有種種丹毒,陰邪詭法煉出的法力,統統都加持到了這些妖姬身上,以至於她們也沾染了無數禍患!
可以說,這些溫柔鄉的妖姬,與來到了溫柔鄉的人,下場差不多。
來到了溫柔鄉的人,會在一場美夢之中,交待了性命。
而妖姬,則同樣會死,且是生不如死,並清醒著走向最後的一步。
“姑姑,我……我接你回去,咱們回柳湖,好不好……”
小狐狸手忙腳亂的,一邊哭著,一邊往狐螢的身上抹著藥,她是在方寸身邊長大的,除了被方寸逼著練字,被神王逼著練武之外,所思所見,皆是愉快歡樂,何曾見過這等慘象,尤其是,這等慘象,居然是從自己的親人身上見到的,已經被嚇得有些手腳慌亂了。
“走……走不了哇……”
還不待狐螢開口,她身後一個胖大的狐女已痛哭了起來:“妖姬私逃,乃是重罪,我那苦命的女兒……就是,就是受不了折磨,想要逃走,才……才被妖王吃了的啊……”
小狐狸都快要傻在了當場,拿著藥貼的小手,都在顫抖。
而方寸則是微微一歎,向她們道:“恨人族嗎?”
這個問題一出,堂內立時沉寂一片。
這些狐女,平時做的,便是伺候那些人的事情,而她們做這些,又總是以竊得人之先天氣為要,說起來是她們害人在先,可又偏偏是因為總有源源不斷的人來到這裡,她們才隻能落得這等慘狀,如今忽聽得方寸問出了這麼一句話,心亂如麻,竟一時說不清楚。
就連小狐狸,這時候也愣在了當場,神色極為迷茫。
“恨……”
一片沉寂裡,倒是狐螢先說出了話,聽得眾人心裡一跳,但她旋及,便咬牙切齒,嘶聲道:“我恨所有在溫柔鄉裡的人、妖,甚至凶魔,恨他們折磨我們,恨我們不夠爭氣,可是……可是我更恨的,是那妖王,妖將,甚至……甚至那個妖尊……我……我等逃離南疆,隻是想求得一個安穩之地,可以夜飲月華,晨食清露,但他們……他們怎麼能……把這變成地獄?”
這話聽得,場間眾狐眼神逐漸變得悲切,都跟著暗暗點頭。
就連雲霄等人,也暗自低歎,聽出了這狐螢竟不是當著他們說好聽的。
她確實是在恨,而且是深恨,大恨!
方寸聽著,則隻是暗暗點頭,看了一邊的小狐狸一眼。
帶著小狐狸來見這些,也未嘗沒有讓她親眼看看,用自己的小腦袋去想想的原因。
世間妖族,一提起南疆大妖尊,無不頂禮膜拜,認為那個橫霸南疆,淩駕於眾小神國之上,設下溫柔鄉,大量煉製妖丹,害得大夏苦不堪言,甚至膽魄雄強,曾經敢於提兵犯北,打垮了大夏無數煉氣士的大妖,才是妖族的救星,也是所有妖族的最終的希望。
但方寸卻是從修為漸漲,多了解了一些溫柔鄉之事後,便明白了過來。
那妖尊確實厲害,但溫柔鄉卻不見得是妖族的希望。
“我此番過來,既然找到了你們,也可以接你們回去,今時不同往日,你們再回柳湖,我也好歹能夠護得住你們,況且你們當年走時,留下了狐仙托夢救人的事跡,經得如今眾口相傳,柳湖百姓們也對你等印象頗佳,再回祖地,想必也不像當年那般窘迫了……”
方寸看向了那群狐女,輕聲開口,又道:“隻不過,我此來便是為了與溫柔鄉為敵的,自己力量尚有所不足,所以我也想問一下,你們有沒有人願意留下來,助我一臂之力!”
“與溫柔鄉為敵?”
眾狐女聞言,皆大吃了一驚,神情有些慌亂。
她們不敢直接拒絕方寸,但眼神裡卻分明害怕,既然能夠回去,有誰肯留下來?
“我……我願留下來!”
忽然間,一人咬著牙開口,眾狐皆驚,便見竟是狐螢。
她在這時候,眼神顯得異常堅定,寒聲道:“當年……當年是我一念之差,率了族人來到這裡,孰料一族之人,數年過去,便隻剩了我們幾個,倘若……倘若我隻這樣回去,那……那還有何顏麵去見兄長與嫂嫂的英靈……我……我願意留下來,幫小師叔你一把……”
方寸聽了,微微搖頭,道:“你都不問我打算如何與溫柔鄉為敵麼?”
狐螢用力咬牙,道:“隻要……隻要能毀了這地獄,為孩兒們報仇,我……都可以……”
但說著話時,聲音卻也飄了,小聲道:“公子……打算怎麼做?”
“既然是要毀了地獄,當然就該用比地獄更為可怕的手段!”
方寸輕聲說道:“你可想好了?”
狐螢的聲音,明顯有些發顫,手指絞著衣袂,但還是咬牙道:“我……想好了!”
方寸聞言,微微一歎,道:“你還是跟著一起回去吧!”
“不……”
狐螢大吃了一驚,急忙連聲解釋,道:“我……我是真的想好了!”
微微一頓,才努力的平緩了情緒,向方寸道:“公子,我,我已經看過了小靈兒……”
她說著話,向小狐女看了一眼,道:“我沒想到,你居然將……小靈兒養得這麼好,而且,而且我看過了她的氣機,直到現在,居然……居然還是純陰妖元,所以我明白,你和大先生一樣,是真正的好人,所以我才要留下,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選擇幫你……”
雲霄等人聽得,臉上皆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在朝歌,豢養妖姬,已成了風氣,甚至他們初時見到了方寸身邊的小狐狸,也生出過此類想法,但認識的時間長了,便知道這小狐狸在方寸身邊,像個弟子,也像個小侍女,甚至像個妹妹,惟獨不像是妖姬,正常想了去,竟覺得狐螢此時問出來的問題十分的荒誕。
不過轉念一想,明白了狐螢等妖的處境,卻又覺得有些感慨了。
方寸道:“這不是一場交換!”
狐螢微微咬牙,道:“這,是我做的選擇!”
方寸這一回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慢慢的轉過了身。
此時的房外,有一抹黑色湧動,流到了堂前,化作了兩道身影,一道便是穿著精致考究的長袍,手裡捧著一個小小鐵盒子的黑湖主人,另外一個,則是被黑湖主人的蟲子包著遁了許久的路,這時候臉色一個戲兒的發白,一現身便扶著廊柱,似乎想要嘔吐的蟲師怪離。
方寸向著黑湖主人伸出了手掌。
黑湖主人分明有些猶豫,最終,卻還是將那鐵盒子放在了方寸得手裡。
然後方寸便順勢一轉,將盒子送到了狐螢的麵前。
狐螢的聲音都微微顫抖:“這……這是什麼?”
方寸淡漠的看著她,而這滿堂的人,則都異常緊張的看著方寸。
然後方寸便笑了:“這是一件足以覆滅地獄的兵器!”
“也是一樁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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