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肉身重組,道蘊橫生。
神魂歸竅,一念生靈。
漫天雷瀑,在這一刻已然接近到了尾聲,看起來就像是一幅濃墨重彩的畫,正在一點一點失去了色彩,已經籠罩了老經院快小一年,害得整個書院上下無數學子都沒有晾乾被子蓋的烏雲,在這時候已經變得越來越薄,像是重墨化作了淺墨,又漸漸洇成了白紙。
終於在烏雲的縫隙裡,一絲陽光,重新回到了大地上。
而迎著那陽光,方寸腳踩雲氣,周圍還有絲縷的雲層,不過這雲層,卻已不再是那等讓人感覺沉悶可怕,難以喘息的天譴雷雲,而是憑空多了幾分仙氣與道蘊,飄搖不定。
他雙目尚自微閉,但頭頂之上,卻已有神光蕩蕩,隱約化成了他自己的模樣。
而那一縷神光,像是於天地之間,獨立存在,卻又像是融入了天地之間。
“呼……”
良久之後,他微微喘息,一口先天之氣,似乎震蕩了整片虛空。
一呼一吸,便有了一種與天地同在的意蘊。
……
……
“成了?”
下方,老院主輕聲感慨:“方家兄弟,果然不俗……”
而周圍的幾位老座師,也皆目露驚疑之色:“他無官身,又看不出祖靈相護,居然仍在大夏境內,成就了元嬰,而且嬰品不生魔氣,更重要的是,像他這種不借大夏氣運化嬰的存在,往往嬰光與大夏格格不入,甚至遭到大夏氣運壓製,可是他,居然與大夏融為一體……”
“這是,一種未曾記載的化嬰之法?”
“或者說,這本就是《無相秘典》之中所該有的:無相化嬰法門?”
“……”
而在眾人皆感慨著時,玉台先生也是低低一歎,道:“學生們終於可以曬曬被子了……”
……
……
此時,隨著方寸化嬰成功,天地之間,不知多少目光都向著他看了過來。
某種程度上,就連朝歌城裡那場無數人生死倏關的大戰,都比不上他引來的目光更多。
而方寸,似乎也知道自己正在被這麼多的人注視著。
於是在他緩緩收斂了神光與靈蘊,睜開了雙眼時,便做了第一件事……
……穿衣服!
這是真沒辦法,之前的袍子就質量不菲,但在那等狂暴雷瀑之下,還是毀掉了。
也虧得他早就有準備,所以扯來了雲氣遮著自己,在眾人看不見自己的情況下,他伸手按在了八寶葫蘆上,便立時有一個箱子從裡麵飛了出來,然後方寸打開了箱子,開始一件一件的往身上穿著衣服,褻衣、內襯、外袍,腰帶,布襪,以及一雙精致合腳的鞋子。
末了,他緩緩伸出手去,從周圍的雲中,扯出了最後一條細細的雷電。
手指一繞間,便化作了一根絲帶,縛住了自己的飛散的白發。
白衣如雪,神目如電。
方寸大袖一揮間,便蕩開了周圍的雲氣,徹底展露在了眾人身前。
看起來,還是那位袍服精美,氣度不俗的世家公子,可是他舉手投足之間,卻已有非凡的道蘊跟隨,哪怕是再普通的動作,這時候也會給人一種與天地道法相通的非凡之意。
“這風度……”
下方老經院裡玉台先生都不由嘀咕:“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元嬰,我還以為入了仙境呢!”
“同樣是元嬰,他的模樣怎麼比你好那麼多?”
另外一個地方,早早就躲進了老經院,卻趴在牆頭看方寸化嬰一幕的柳湖城白廂書院一眾同窗,從頭到尾看完了方寸化嬰的一幕,這時候隨著鶴真章一句話,齊齊向雲霄看去。
不僅是他們,就連蹲在雲霄肩頭的鸚鵡彩爺也斜視了過來。
雲霄聽著,莫名的心裡失衡,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這是瞧不上我嘍?”
一眾人並沒有點頭,隻是不約而同的,默默的轉過了頭去,繼續說著空中的方寸。
……
……
“方二公子……”
“方二先生……”
“小師叔……”
同樣也是在方寸化嬰成功的一刻,下方的七皇子,忽然拚儘了全力衝出了轎子,他向著空中大喊了起來,還用力的招著手,甚至他還想直接衝到半空中去,但如今,朝歌一方,老魔魔氣,已然接近了那一方小塔,魔意侵蝕之下,朝歌周圍,忽然間龍氣一片混亂。
也正是這種龍氣的混亂,似乎牽扯到了他體內的龍珠。
他明明已經飛騰到了半空,但卻跌了下來,一口鮮血噴出,臉上五官都已扭曲了起來,變得如魔似鬼,但卻又強行擠出了笑容,不停的向著空中的方寸揮舞起了手,大叫起來。
對於他這舉動,周圍老經院裡的座師等人,儘皆沉默。
有人側目,但卻也終究沒說什麼。
這時候從那位七皇子臉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在害怕。
尤其是害怕方寸會看不見自己,甚至直接騰空而去。
不過,讓他略微心安的是,方寸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身形緩緩下落。
而且還向著他這個方向看了過來,露出了一個微笑。
七皇子的心裡,被無窮的驚喜所占據,他拚命大叫著:“方二先生,小師叔……先生方尺教過我,我是他的弟子,就連……就連我最初的《大道經》啟蒙釋義,都是他的教的,所以……所以他其實是我的先生,你……你就是我的小師叔,我……我求求你,救我啊……”
這聲音有些歇斯底裡,偏又擠出了一絲諂媚,再加上他那痛苦到扭曲的表情。
周圍的幾位老經院座師,臉上都已露出了些複雜的神色。
也是因此,他們這時候看向了方寸的目光,都帶了些許明顯的感慨。
“小師叔?”
方寸快要降落到地麵時,腳步懸浮,笑道:“這個稱呼,我是真的不太喜歡。”
“可這是事實啊……”
七皇子咬緊了牙關,用力的在自己已經有些控製不住的痛苦表情上,擠出笑容:“方尺先生是我的師尊,你當然就是我的小師叔……求……求小師叔救我,一定要救我……”
他說著這話時,居然忽地雙膝一軟,似乎要向方寸下跪。
而這個舉動,簡直讓周圍的老經院座師們都嚇了一大跳。
他是仙帝之子,朝任何人下跪,對彆人來說都是一種極大的詛咒。
也好在,方寸似乎料到了他的動作,一道無形之力出現在了他膝下,托住了他。
方寸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我兄長教你這麼多年,你現在才覺得他是你的先生?”
“是……是我不孝!”
七皇子臉上的痛苦與壓抑的憤怒,和他表現出來的諂媚著實差異太大,這使得他看起來頗有幾分分裂之感,似乎用儘了全身的力量,大聲向方寸叫著:“是我的錯,是我以前不聽先生的話,不懂他的用心良苦,所以惹來這個災禍……但我已經改了,我已經知錯了……”
周圍的老經院,甚至於其他的三山三院山主與院主,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沒有人願意看到這位七皇子拙劣的表演。
但他們誰也不敢打斷,因為這畢竟是仙帝之子在求生,而且他們也知道,在仙帝之子,直接這麼坦誠的向方寸求饒的情況下,方寸若是袖手旁觀,事後恐怕也是一場大罪……
又或許,這位七皇子也是明白了這一點,所以忽然拋去了臉麵,直接求救?
方寸不知道有沒有想明白這一茬,他隻是微笑的看著七皇子。
“當……”
也就在此時,忽然有一聲若有若無的鐘聲響在了他耳邊。
就連方寸都不由得怔了一下。
緊接著,他便看到自己眼前顯露出了久違的天道功德譜的影子。
上麵乃是一行大字:“誅大逆,矯不直,引人向善,功德無量!”
“引帝子入正途,賜功德百萬!”
“……”
“功德譜這時候居然會給了任務?”
方寸也不由得嘖嘖稱奇。
須知道,自從斬了鬼官之後,這功德譜已久久沒有再主動給自己什麼任務了。
他賺來的龐大功德,都是依著自己的意願去做了什麼之後,再由天道功德譜計算之後賜予的,而且不僅是功德,連一並計算過來的罪孽,也都已經剛剛在那一場雷劫之中清算乾淨。
偏也在這當頭,天道功德譜居然會給了自己這個任務?
尤其是,功德居然還這麼豐厚……
百萬功德!
仙帝之子,就這麼值錢的嗎?
又或者說,在功德譜眼中看來,這是一個連自己的兄長都沒有教好的人物,所以自己如果可以將他教得很好,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屬於很有意義的一件事?
而依著天道功德譜的脾氣,這就是想讓自己將他治好,再來教導吧?
想到了這裡,方寸便不由得笑了起來,他輕輕伸手,在七皇子的腦袋上撫摸了一下,麵對著這等幾乎等同於大不敬的動作,七皇子先是露出了盛怒之色,但旋及便皆隱去,反而露出了一臉的歡喜與順從,強行在臉上擠出來了一個笑臉,抬頭看著方寸……
“若想讓我救你,其實也不難……”
方寸笑著向他說道。
“好,無論你有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七皇子聽著,更是興奮不已,甚至有些激動,連連點頭。
方寸向著他笑了笑,道:“但在這之前,你需要想明白一個問題。”
“好,小師叔……方二公子,請說,請說!”
七皇子臉上的笑容已經快要溢了出來,忙不迭的答應著。
“這個問題就是……”
方寸緩緩俯身,靠近了他的耳邊,低聲道:“仔細想想,我為何就是不肯救你……”
七皇子臉色頓時僵住。
而方寸在這時候,則已直起身來,遠遠向朝歌城看去。
隻見這時候的朝歌城已經亂作一團,城上無儘魔氣滾滾蕩蕩,縱橫交織,那幾乎可以遮天蔽日的老魔身影,已快要衝到了那正正的懸在了朝歌上空的小塔之前,而雀神王與麟神王兩個,則還在苦苦的與老魔的兩具分身爭鬥在一處,分明都已經鬥出了真正的火氣。
而在朝歌城周圍,仙殿依然沒有現身。
下方,則是有道道神光,那應該是朝歌城隱藏的各路高手,都在與一些隨著老魔攻進了朝歌的魔道餘孽戰在了一處,上下兩片戰場,已經被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部分……
神境,與仙境,乃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境界。
所以,這兩者之間的戰鬥,也絕對無法混於一談。
在未得仙帝之令的情況下,仙殿隻會隱匿不出,哪怕整個朝歌毀了也是如此。
所以,這時候阻止那老魔的,便隻有三位神王。
而在麟神王與雀神王都被老魔分身攔住的情況下,阻止老魔侵蝕小塔的,幾乎便隻剩了凰神王一個,當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三位神王無論是不是真的對仙帝如此忠誠,這時候他們都要出手,而且是在任何人眼中的全力以赴,否則的話,便是觸了大忌諱……
而望著那片戰場,方寸則是緩緩籲了口氣,然後忽然間一步踏出。
他身形高高蕩起,完全將七皇子扔在了身後。
見仙帝子之子求救而置之不理,這是一樁極大的罪過。
……除非,在有足夠理由的情況下!
所以,方寸一聲長笑,徑直向著朝歌城掠去。
而在他身形晃動之時,他已經雙手探出,虛空裡的功德傘飛來,被他左手握住,八寶葫蘆飛來,被他右手握住,與此同時,他每踏出一步,身上的法力都忽然之間暴漲,之前積攢下來的無儘功德,皆在這時化作了他的一身法力,滾滾蕩蕩,加持到了他的肉身之上。
而他的一身修為,也從剛剛化嬰的境界,開始一層層暴漲。
“轟隆!”
說時遲,那時快,實則一切皆在傾刻間。
七皇子心間的遲疑還未結束,方寸便已出現在了朝歌城上,然後身形暴漲,出現在了凰神王身邊,功德傘撐去,便將一道異常恐怖的向凰神王衝擊了過來的魔氣給擋在了外麵。
“神王姐姐,之前就是這老魔傷了你麼?”
方寸回身看向了凰神王,笑著道:“我來幫你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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