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過後,大地融冬回暖。
桃山村村口,早上七點。
穿著灰色線衣的中年男子蹲坐在大槐樹下啃著昨天傍晚從村裡小賣部偷來的乾脆麵。
津津有味,愜意十足。
殊不知這包乾脆麵早就過了期,也是小賣部老板有意讓他“偷的”。
他腳下踩著雙裂了口的黃皮老球鞋,褲子鬆垮破舊。
頂著油膩結成塊的頭發,眼屎都沒擦淨。
他一邊吃著乾脆麵,一邊抹去從鼻孔裡掛出來的青涕。
時不時的伸頭朝村裡看上一眼,笑容憨厚。
“蘇家老三,大清早的擱這蹲啥呢。”有路過的村民拿他打趣道:“是不是下蛋了?”
中年男子傻笑著回應:“蹲,蹲個拖拉機去鎮上。”
“去鎮上找媳婦呀?”幾個村民擠眉弄眼道:“也是,鎮上的娘們一個比一個水靈。”
“那小蠻腰,大長腿,走起路來跟扭秧歌似的。”
“你要是找到媳婦了,可千萬彆忘記通知我們去喝喜酒。”
中年男子拚命點頭道:“成啊。”
眾人哄堂大笑,扛著農具接頭交耳的離開。
七點半,村裡的土路上響起了拖拉機聲。
中年男子丟下早已吃完的方便麵袋子,慌忙衝出去招手。
“喲,老三呐。”開著拖拉機的李長根一個急刹車,心有餘悸道:“去鎮上?”
“對。”中年男子搓著雙手,跟個瘦猴一般爬進後麵車廂,扯著嗓子喊道:“三岔路口那下。”
李長根站起身囑咐道:“找個角落坐穩咯,土路難走。”
後麵無人回應,也不見那瘋子的身影。
李長根苦笑一聲,發動拖拉機繼續行駛。
坐在身旁簡陋副駕駛的妻子王采蓮埋怨道:“你眼瞎呀,看到蘇老三還停車。他是個瘋子,去了鎮上要出了什麼事,怎麼跟蘇家兄弟交代。”
“沒事,老三也不是第一次去鎮上。”李長根不以為意道:“而且他就是腦子不太靈光,又不是真瘋。”
王采蓮小口咬著餅乾嘀咕道:“天天在村裡到處遊蕩,大晚上對著星星月亮怪笑。木生叔死他一滴眼淚都沒流,這要不是真瘋,什麼才是瘋子。”
李長根張嘴示意妻子給他喂一塊餅乾,細嚼慢咽道:“真瘋子殺人放火,作奸犯科。你看老三有嗎?”
“他就是受了刺激,腦子時好時壞。”
“用村南老神婆的話說,這是丟了魂的跡象。”
李長根吃完餅乾,又讓王采蓮喂了口水,腮幫鼓動道:“我和老三是小學同學,我們那一輩,他是最聰明的一個。”
“隻可惜老三十歲那年生了一場重病,被木生叔送去了外地醫館救治。”
“恩,我算算啊,十歲離村,三十五歲那年才回來。”
“回來的時候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十年了吧,沒見好轉。”
李長根忍不住歎氣道:“我們私下裡問過木生叔,他說老三的命是保住了,卻留下了精神錯亂的病根。”
“當然,估計也是沒多餘的錢給他治了。”
“蘇家不是大門大戶,經不起這種折騰。”
李長根長籲短歎道:“所以說人活一輩子呀,就得圖個身體健康平平安安。”趣讀小說
夫妻倆有一茬沒一茬的聊著,中午十點,拖拉機開到鎮上。
在三岔路口那,李長根熄火下車道:“老三,到嘞。”
正縮在車廂稻草堆裡打瞌睡的中年男子聽到呼喊,揉著睡眼惺忪的臉龐跳下車,木訥訥的朝人群聚集的街市走去。
“晚上要回去,六點之前在橋上等我。”李長根不放心的喊道。
蘇老三咧嘴揮了揮手,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他買了一塊錢的包子,熟絡的走去鎮上車站,上了前往江夏市的長途客車。
下午兩點,江夏市高鐵站,蘇老三又出現在前往京都的動車上。
此刻的他換上了一身不知從哪“撿來”的休閒套裝,配著那雙開著口的黃皮大球鞋,不倫不類,極為可笑。
直到晚上七點,蘇老三站在了京都市裡。
他坐在花台邊,從褲兜裡摸出早上在鎮上花一塊錢買的兩個素菜包子,狼吞虎咽,如同餓鬼。
吃完包子,他找了個公共廁所,咬著水龍頭灌了個飽。
“額……”他揉著肚子,長長的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搖頭晃腦。
沒人知道他這般長途跋涉,從桃山村趕來京都是為了什麼。
他沒有手機,也沒有地圖,好像是一時興起胡亂折騰。
就這麼毫無目的的在京都大街上瞎溜達。
夜裡十一點,他來到了京都某棟豪華院落外。
看著高達三米多的圍牆,他眉頭緊皺,似乎在考慮怎麼翻過去。
但很快,他又離開了,且再也沒有出現。
與此同時,這棟豪華院落的花園涼亭內,一位身著道袍的老頭正坐在凳子上煮茶。
老銅爐,燒著竹炭,茶香彌漫,水聲漸沸。
蘇老三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老道士對麵,他翹著二郎腿,摳著從球鞋縫裡露出的大拇腳指,陰陽怪氣道:“就你這煮茶手藝,也好意思拿出來待客?你不嫌寒酸,我都沒胃口喝。”
老道士撥動爐中炭火,目光緊盯著蘇老三道:“十年不見,你比我想象中更加狼狽。”
“什麼叫狼狽,什麼叫過的好呢?”蘇老三嗤之以鼻道:“像你這樣?叛出了道門給彆人當狗?”
“嗬,不對不對,你倆互相利用,誰是誰的狗還說不清。”
蘇老三套著球鞋摳腳不太舒服,當即脫了鞋子架在石桌上道:“你老了,該退休退休,該滾蛋滾蛋。哪裡涼快呆哪裡不好嗎?非得沾這些紅塵俗事,和老酒鬼鬥。”
“同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彆讓他老人家九泉之下氣的投不了胎。”
麵對蘇老三的“尖酸刻薄”,老道士不見動怒,臉上反而多了一抹會心笑意道:“氣勢上沒丟,依舊鋒芒畢露。”
“尤其是這張嘴,還如當年那般惹人討厭。”
“恨不能將它撕爛,剁碎了喂狗。”
老道士掀開茶壺蓋子,嗅著茶香熄滅炭火道:“各有各的活法,同為叛徒,你沒資格說我。”
“嗬,你是叛徒我可不是。”蘇老三神色嚴肅道:“我是心情不好出來散心,彆說十年未歸,就是這輩子不回去,我照樣是昆侖三長老,坐鎮第三峰。”
“你呢,你行嗎?”
“老酒鬼不怪你,道門那群弟子誰服你?”
“給你留著道門大長老的位置,你坐的住?”
蘇老三嗤笑道:“不過你剛才的話說的很對,各有各的活法,誰也不應該欺負誰。”
老道士聞言略顯失神道:“欺負?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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