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沈郎來了。”
高府後宅,隨著下人們的傳話,高仙芝幾個還未出嫁的女兒全都到了樂人們上課的院落,安靜等候起來。
大唐的風氣開放,越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在婚嫁這件事情上越是有很大的自由,大多數時候她們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如意郎君。
高仙芝子女不少,最小的庶出女兒也已是豆蔻年華。
身為將門女,最不缺的就是膽子,沈光時常出入高府,膚白貌美,精通樂器,性格溫和,不知不覺間便成了她們傾心的對象。
於是幾個原本摸刀舞劍,能騎烈馬的將門虎女,全都成了溫婉少女,各自拿了平時摸不上幾下便扔下的琵琶笛子,混進了樂人裡跟著上課。
對於幾個女兒的舉動,高仙芝毫不在意,女兒們若有本事能縛住沈郎,他也不介意讓沈郎喊聲嶽父大人,反正橫豎他不吃虧,隻不過他是萬萬不會去做逼婚這種事情的,隻由得幾個女兒自己去爭取。
看著立於樂人前的三個少女,饒是沈光見多識廣,也大感頭疼,高仙芝這三個還未出嫁的女兒,大的十七,小的十三,中間那個十五,在他眼裡隻是三個叛逆期的中二少女,她們不懂什麼是愛情。
可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覺得麻煩,尤其是高仙芝擺出了副“老子我不管,女兒你們隨意”的態度後,讓這三個少女膽子越來越大,現在都明目張膽地拿著樂器混進課堂了。
沈光慶幸自己這段時間跟著牙兵們練武還算得力,不然這三姐妹還真打算先提刀把他給綁了,然後再討論歸屬問題,這時代的大唐少女們就是這般奔放彪悍。
“大家好。”
前幾日一輪春雨過後,最燦爛的仲春來臨,最適合外出郊遊踏青,沈光想著樂人們已經學有所成,於是便讓各組編排曲目,打算去城外來場小型音樂會,順便檢驗下樂人們的學習成果。
原本沈光還有些忐忑,覺得這般舉動是不是有些孟浪,卻沒想到他還沒和高仙芝提這回事,整日跟著他的老管事就把他給賣得明明白白,然後高仙芝便主動下令他這件事情不能小搞,而是要大搞。
不要怕花錢,我家窮得就隻剩下錢了!
高某人隻在乎麵子,那群關內來的王八蛋笑話高某人是爆發戶,高某人要狠狠打他們的臉!
封二你公文寫得不錯,可是寫出來的詩太爛!
大體上這便是前天晚上高仙芝喝高了以後,和沈光說得那番話的大體意思,同樣在場的封常清也被狠狠奚落了番。
“郎君好。”
樂人們齊聲道,對於這次能去城外踏青,他們也是極為期待,他們平時在高府雖然吃穿不愁,可就像是籠子裡的金絲雀,沒有絲毫自由可言。
“三位小娘子,你們不該在這兒,都護想必正在找你們……”
“阿耶說了,讓咱們跟著你。”
沈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看著那位英氣勃勃的四娘子和她身邊兩個盯著他的小妹,沈光隻得打消把她們打發走的念頭。
“好吧,那咱們這便出發,免得耽擱了時間。”
到了府外,沈光看到又是那身經典紅綠配色的封常清,好似找到救星般連忙上前道,“封兄,咱們一道走。”
看著跟在沈光身邊的三位高家小娘子,封常清大笑起來,他還是頭回見到沈光這般窘迫的樣子,不過他也清楚這三位小娘子裡,年紀最大的四娘子不過是故意作弄沈郎罷了,至於另外兩位小娘子說實話還正是什麼都懵懵懂懂的年紀,隻是瞧著沈郎好看才心生愛慕,等那新鮮勁過了便好了。
“四娘子,剛才都護還在念叨你呢?”
被封常清瞥了眼,四娘子想到以前吃的那些虧,俏麵生寒,然後便帶著兩個妹妹氣呼呼地走了。
“看起來四娘子似乎有些害怕封兄,封兄能教我嗎?”
沈光記得這位四娘子可是性子潑辣得很,兩人初見麵時,便提著刀要把他綁回去給兩個妹妹瞧個痛快,沒想到看到封常清,就好似老鼠見了貓般避之不及。
“某長得貌醜,不似某人,仗著張臉蛋便能招蜂引蝶,為所欲為。”
封常清想到過去某段日子,臉色頓時冷了三分,口中話語更是叫沈光苦笑連連,不知道自己怎麼得罪了這位封兄。
“不與你玩笑了,某初入都護幕中時,四娘子少不更事,言語冒犯過某,被都護狠狠打過幾頓,自那以後便對某敬而遠之,畏之如虎了!”
封常清收起了板著的臉,笑著和沈光說道,這時候那些樂人們都已經上了牛車,兩人也隨之上馬,然後朝著城外而去。
這年頭出城郊遊踏青不是普通人玩得起的,尤其是延城不比長安,城外尚有不少野獸,所以沈光他們離開高府前,早有牙兵幾天前就在城外清理樹林,搭建營地。
畢竟這次踏青不是沈光所想的自娛自樂,而是高仙芝順勢宴請龜茲王室和都護府裡的部下,某種程度上可以算是在宣示實力。
高家兩代人在安西經營,這延城外就占了良田千頃,牧場不下十處,堪稱豪富,因此高仙芝過往帶兵打仗,能舍得重金賞賜士卒,所以三軍用命,每戰必勝。
隻不過落在程千裡那些來自關內的將領眼中,換成他們有那麼厚的家底,是個人都能打勝仗,撒錢誰不會啊!於是自然不大瞧得上高仙芝!
“程都護不至於如此不智吧!”
當聽到封常清口中,高仙芝剛回來時和程千裡就因為互相多看了一眼,差點在都護府裡鬨了出全武行,沈光也不由為之愕然。
“程都護未必不智,隻不過是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罷了。”
封常清感歎了一聲,說起來這位程都護是個身高七尺的魁偉男兒,身上功績也全是一刀一槍搏殺出來的,可惜隻能和都護勢成水火,不能惺惺相惜。
“沈郎莫要多想,這位程都護眼下便是咱們的仇寇,這位萬一要是來生事,還得靠你我為都護撐場麵。”
看著顯然是為著自己一句話往深處想了的沈光,封常清低聲說道,然後讓沈光回過了神。
“又得喝酒?”
沈光皺起了眉頭,他不是不能喝,而是在這個年頭和人拚酒,比的不是酒量,而是誰的肚量更大,膀胱遭罪啊!
“不喝還能怎麼樣呢?宴會上,總不能打打殺殺的,就是牙兵們相撲手搏,到最後還是得酒桌上分勝負。”
封常清拍了拍沈光肩膀,隨後道,“但願咱們這位程都護沒那麼無聊!”
沈光聞言不由道,“封兄,我覺得這位程都護肯定會來砸場子,這頓酒怕是跑不了,早知道我便不該出這踏青的主意。”
“便是沒有這次踏青,都護始終都是要設宴款待都護府上下將官。”
封常清一副沈郎你還是太年輕的樣子,可是眉頭卻同樣蹙了起來,喝酒本該是件愉快的事情,可是和那些軍漢拚酒那就隻有痛苦了。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隻是緩緩策馬而行,倒是沈光身後跟著的多聞和後麵牛車上的樂人們四處張望,覺得處處都是新鮮。
大街上,看著牙兵們護衛的高府隊伍,人們紛紛避讓,同時眼裡全是好奇和羨慕,樂人們手中捧著樂器,一看便是要去演奏的樣子,這對喜歡音樂的龜茲人來說,實在是叫他們心癢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