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沈光醒來時,微微還有些醉意,昨晚喝到後麵,李嗣業還是上了燒刀子。
不過好在李嗣業知道今日還有大事,倒是沒有拉著他和來瑱喝得太過頭,隻喝了七分醉。
“郎君,水已經打好了。”
洗漱過後,沈光換了身嶄新的白色圓領長袖,便往官署而去,他和李嗣業都是要去宮中赴宴的,到時候列陣演武便是來瑱負責指揮。
“沈郎,看看某這身衣服可還合身!”
老遠就見著李嗣業穿了身花花綠綠菱形格紋圓領長袖,沈光覺得李嗣業和封常清在對服侍的審美上怕是很有共同語言。
“很襯李兄威武雄壯。”
沈光見李嗣業頗為自得地照著銅鏡,便沒有說什麼煞風景的話,反正這年頭大夥就喜歡妖豔濃重的花色,這位猛將兄喜歡就好。
戴上襆頭,李嗣業自是吆喝著親衛牙兵和沈光一道出了鎮守府,他要是不和龍突騎施站在一塊,那些豪酋未必有膽子敢和他們一起觀看大軍列陣演武。
騎馬到了員渠城時,城門早已洞開,道路兩旁是不少看熱鬨的商旅和百姓,騎著匹高頭大馬的李嗣業自然是人們爭相目睹的神通將軍。
大唐對服色自有規章製度,“胥吏以青,庶人以白,房商以皂。”
不過寒門士子一朝科舉中第,便是魚躍龍門,於是便有了所謂的白衣公卿之說,因此這白色也算是文人們最喜歡的服色之一。
不過自開元以來,大唐步入盛世,很多所謂的服輿禁忌倒也管得沒那麼嚴,民間也多有穿戴各種五顏六色的衣裳,隻是對於平民們來說,上等染料和織紋的花布可不是他們負擔得起的。
“這位李將軍果真是壯士啊,這胳膊比某大腿都粗,難怪能將賊兵連人帶馬劈成兩半。”
“李將軍這身衣服可真好看,他日某若是能這般著花衣誇馬遊街,足慰平生。”
聽到道旁傳來的話語,沈光隻見李嗣業臉上笑得越發高興,暗道自己遲早要扭轉李嗣業和封常清他們的審美觀,不然和他們在一塊實在太辣眼睛了。
入城之後,王宮前那些豪酋們全都到齊了,當他們看到李嗣業這位焉耆鎮守副使時,哪怕心裡再不情願,也全都低下頭顱,畢恭畢敬地起身道,“拜見李將軍。”
李嗣業自然沒給這些人好臉色,隻在馬上端了端手,便呼喚沈光趾高氣昂地揚長而去,騎馬直入王宮,直到大殿前方才下馬,入殿和龍突騎施這位大王見麵。
“大王怎地讓那些大臣都在王宮外等候?”
“左右都是要出城,何必再讓他們進來拜我。”
麵對李嗣業,龍突騎施顯得頗為隨意,然後讓左右奉上了禮物,滿滿十大盤金銀,沈光估摸著怎麼也得有個好幾萬貫了。
“這些是某些許心意,還請李將軍收下,要不然某心裡實在難安。”
龍突騎施頗為緊張地盯著李嗣業,雖說上次在王宮裡和沈光見麵時,這位沈郎給的暗示足夠明顯,可是事到臨頭,他還是難免有些緊張了。
“大王夠意思,那某就卻之不恭了,不過這些東西且寄放在大王這兒,等今日正事辦完了,某才讓人拿回去。”
李嗣業的回答讓龍突騎施心中狂喜,他清楚李嗣業這般爽快地收了他的重禮,便等於他得到了大唐的支持,想到那些讓他難堪的朝中老臣,還有那些該死的地方豪酋,他嘴角露出了森然的笑意,而這時候李嗣業同樣也笑了起來。
很快,兩人攜手走出大殿,在殿外廣場上等候的大臣們都是暗道自家這位大王真是任性,居然還要李將軍親自前來,也不想想這次平叛還不是大唐天兵所平定的,和他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出去晃了圈回來,便給自己臉上貼金,端的是不要臉麵。
沈光並沒有隨李嗣業進入大殿,一直都在看著殿外廣場上的焉耆群臣,不由大失所望,這些人大都喜怒形於色,便是幾個所謂老臣,在龍突騎施這個大王出來時,臉上也殊無什麼敬意,連虛與委蛇都不願意裝,難怪龍突騎施想要殺他們。
龍突騎施同樣穿了身大紅色的圓領長袖,安西這些各國的貴族和官員幾乎都不怎麼穿本族服飾,皆以穿唐服為風尚,反倒是長安城裡,喜歡追逐安西乃至於河中諸國的新奇服飾,在沈光看來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浩浩蕩蕩一行人馬出了王宮,又和那些帶了親衛的豪酋們彙合後,數百人的隊伍複又向東城門而去,這時候城中過半的人都來瞧熱鬨,幾乎稱得上是夾道歡迎。
沈光騎在馬上,看著那些被士兵們隔開的城中百姓,尋思著要是高仙芝在這裡,肯定會讓牙兵們大撒銅錢散財,眼前這位大王出行,還真沒有什麼牌麵可言。
出了城門後,隊伍驅馬向前,才算擺脫了嘈雜的人群,直往十裡外唐軍選好的演武場而去。
那些豪酋們這次都帶了家中子弟出來見世麵,他們這把年紀大都是見過唐軍耶耶是如何花式吊打突騎施人和葛邏祿人這些蠻子的,哪怕他們隱瞞人口,不願意繳納稅糧,可他們內心是恐懼和敬畏大唐的,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
可是家族裡那些年輕子弟就未必了,所以他們要讓他們見識下唐軍耶耶的厲害,糊弄歸糊弄,可不能真冒犯了這些唐軍耶耶,那些叛軍在唐軍耶耶的刀槍下保不住自己的腦袋,他們同樣也是。
聽到隊伍裡後方不時傳來那些豪酋教訓身旁子弟的訓斥聲,沈光不由覺得,老祖宗那句話說得真是太對了,蠻夷畏威而不懷德,唐玄宗雖說晚年荒唐了些,可是他始終堅持要在邊境動武乃至於開疆拓土仍舊不失為英明。
因為這個世界,向來都是如此,你不去搞彆人,彆人就要來搞你,自古皆然!
空曠的平野上,豪酋們帶來的兵馬拖拖拉拉了許久才趕到了這處演武場。
一旁的高台上,焉耆國的大臣和豪酋們看著早就列陣的唐軍在驕陽烈日下紋絲不動,再看那些趕來的自家兵馬,都難免有些自慚形穢的羞恥感。
大大小小幾十家豪酋的兵馬,在傳令兵的呼號下,花了小半個時辰才總算勉強組成了軍陣,雖說知道自家隻是來看唐軍耶耶們列陣演武,可是排在前頭的那些豪酋的私兵們仍舊覺得有些腿軟,因為對麵唐軍耶耶的軍陣裡,胸前光亮的胸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遠遠望去襯得這些唐軍耶耶們就像天兵神將似的。
將台上,身著盔甲的來瑱讓兩旁的鼓手開始擂鼓,隨著鼓點聲想起,原本盤腿坐在地上的士兵們轟然起身,頓時明光甲連成一片的光海隨之翻動。
“沈郎是頭次觀陣吧,我大唐一軍當合二百五十隊,一萬兩千五百人,不過咱這兒隻有漢兵百隊五千人,不過這軍陣的道理大底都是相通的。”
李嗣業見沈光上台後一直都聚精會神地盯著不遠處的將台,自是為他解說起來,說起來沈郎也是命苦,少小流落異國他鄉,像是家傳的兵法都沒學到,還得和封二那廝請教,今日他便趁這機會好好教教沈郎,他麾下那幾個老軍校上陣廝殺,臨機變化還有幾分本事,可是說到指揮大軍,沒一個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