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在火燒城外的官道上顯得格外刺耳,黃虎看到前方的城市時,臉上難免有些錯愕,因為他看到了大批的勞力在修整城牆。
這時候注意到官道上有五六騎快速馳來的漢兒們已經在城門處警覺起來,不過他們也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反應,畢竟來的不過寥寥數人,而且已經放慢了速度。
薛珍珠從工地上走到了官道旁,身邊還跟著好幾個手下,他這些時日都在巡視各處工地,不過讓他覺得無聊的是,自從那些城中原本的潑皮無賴被他以德服人後,都是乖順無比,就連乾活也無比賣力,這讓他平日裡少了不少樂趣。
黃虎勒住了馬匹,看著麵前穿著圓領長袖的鐵勒奴,忍不住道,“你這廝擋在道上想做甚?”
“你們是哪來的,咱們火燒城可容不得外人撒野!”
薛珍珠朝端坐在馬上,麵色發黃,形容陰鷙,瞧著便像是個無良匪類的漢子冷笑一聲道。
“某是應沈郎君之邀,前來拜見的,你這廝莫要擋道,某有要事稟報沈郎君。”
要不是見這鐵勒奴像是沈郎君麾下的奴仆,黃虎早就一鞭子抽打在這個滿臉桀驁的鐵勒奴臉上,區區蠻子斜眼看人,這是瞧不起誰呢!
“我家郎君豈是什麼阿貓阿狗也能見的?”
薛珍珠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更何況眼前的黃臉漢子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郎君怎麼可能會邀請這種人,真是個連撒謊都不會的蠢蠹胚子。
“狗奴安敢欺我!”
黃虎本是雒陽城裡的紈絝子,遊俠兒,因為鬥毆殺人性命才逃到安西來,又當了好幾年的遊俠頭子,性格亦是暴躁得很,此刻見這鐵勒奴當麵譏諷,哪裡還管其他,當即一鞭子抽了下去。
薛珍珠早就防備著,直接閃開後,喊起來,“你這賊廝鳥,果真不是個東西,來來來,有種下馬和耶耶……”
聽到這鐵勒奴罵得難聽,黃虎自是麵色陰沉,然後揮手阻止身後的手下抽刀上前,他是來拜見沈郎君的,俗話說打狗也得看主人,這鐵勒奴滿嘴噴糞,殺了他固然痛快,可要是為此惡了沈郎君,那就不值了。
“你這狗奴,來,讓耶耶教教你,怎麼說人話!”
黃虎沒有動刀劍,隻是拎著鞭子繼續朝那鐵勒奴抽去,不過叫他意外的是,這鐵勒奴倒也有幾分本事,滑不溜秋地硬是躲了他好幾鞭子。
直娘賊的,哪裡來的惡漢,真是耍的好鞭子!
薛珍珠躲得狼狽,知道自己這回怕是看走眼,這瞧著病懨懨的黃臉漢子居然是個使鞭的好手。
就在兩人一個抽,一個躲,好似阿耶打兒子般的鬨騰的時候,城門處自有馬蹄聲傳來,然後黃虎隻覺得虎口發麻,回過神時隻見自己的鞭子被那騎馬過來的老漢用馬鞭給卷住一抖,就被卷走了。
黃虎抬頭望去,然後忍不住打了個寒磣,他本以為王鎮惡那廝長得夠唬人的,卻沒想到眼前這滿臉麻子的老漢看著更加滲人,尤其是那雙眼睛,瞧著就像猛獸似的叫人不寒而栗。
“耶耶,您可來了,……”
看到來的是張熬曹,薛珍珠立馬挺直了腰板,就要當場告狀,卻沒想到卻被狠狠瞪了眼,“給某閉嘴,再囉嗦便拔了你的舌頭。”
“你們是什麼人,來火燒城做什麼?”
張熬曹看向麵前的黃臉漢子,還有那幾個遊俠兒打扮的青年,說話時語氣不怎麼客氣,他向來不大看得上這些遊俠兒,覺得這些人不知道從軍報國,隻知道私鬥,全不是什麼好東西。
“前些日子,沈郎君曾在員渠城外邀咱們來火燒城,某最近才從手下那兒知道這消息,故而趕來拜見郎君。”
黃虎沒了先前對著那鐵勒奴時的倨傲,回答時亦是老老實實的模樣,他向來自負眼力,當然瞧得出眼前的麻臉老漢是那種殺人如麻的老家夥,在這等老家夥麵前,還是姿態放低些,免得惹禍上身。
“你這麼一說,郎君好像是提過有這麼回事。”
張熬曹想到了新來的那個廚子裴大,郎君好像就是在這廝的店裡請過三夥遊俠吃酒,還吩咐過他們,若是有什麼遊俠兒裝扮的過來,便帶去城主府。
見到麻臉老漢神色緩和些,黃虎知道自己來對了,看起來那位沈郎君果然沒有誆騙他那些手下,於是他臉上神情越發誠懇,“某誠心拜見郎君,方才和這位動手,不過是誤會罷了。”
“上馬,隨某進城吧!”
哪怕不待見眼前的這夥遊俠,可張熬曹仍舊這般說道,然後領著上馬的黃虎和他手下那些遊俠兒往城內而去。
薛珍珠看著那黃臉漢子的背影,知道自己這回怕是乾了件蠢事,這夥遊俠居然還真是郎君所邀,“看什麼看,還不回去乾活?”
看到四周的手下瞅著自己,薛珍珠忍不住罵道,接著便旁若無人地回到工地上去,好似先前他壓根就不曾被人追著抽鞭子。
進入城內後,黃虎頗為驚訝地發現這城中大街上竟然見不到半個行人,這讓他難免多想起來。
“彆亂想,郎君憐惜這城中百姓衣食無著,是以都給他們安排了活計,這城中可沒有閒散懶漢。”
聽到身前麻臉老漢傳來的話語,黃虎連忙收攝心神,不再胡思亂想,可心裡麵卻覺得這位沈郎君和他過去見識過的那些郎君似乎有些不同。
到了城主府,一行人才下了馬,黃虎手下那些遊俠兒自是被攔了下來,不過這些向來桀驁的年輕人此時一個個都乖得跟貓兒似的,實在是留守在城主府裡的老兵們氣息太過恐怖,哪怕他們個個手上都有人命,可是在這些耶耶麵前,也隻得是孫子。
黃虎解了劍,跟在那麻臉老漢身後,他這時候吃驚無比,怎麼也想不到這位沈郎君手下都是這等可怖可畏的老兵,竟是沒見著幾個青壯手下,實在是怪異得很。
“在下黃虎,不知老丈高姓大名?”
“某自姓張,你喚某張校尉就是。”
一問一答間,兩人很快便到了城主府的後院,這裡已經被改成了練武場,黃虎放眼看去,隻見有位年輕的郎君正自手持鐵劍舞動,邊上卻是個鐵塔似的眯眼壯漢在旁點撥。
“郎君,劍要隨身走,而不是身隨劍走……”
裴大饒有興致地指點沈光練劍,他阿耶對自家劍法從不藏著捏著,以往在軍中的時候,若有將領願意學劍,也都願意傾囊相授,隻不過劍法講究天賦,想練到他阿耶那等境界,可不是靠勤學苦練就行的。
見到有外人來,沈光收了劍,裴大亦是閉口不言,將手中劍遞給上前的牙兵,沈光才看向張熬曹帶來的黃臉漢子,這漢子生得樣貌不算差,隻是那雙陰鷙的眼睛讓人看著便覺得這是個帶惡人。
“黃虎拜見郎君。”
黃虎見到被牙兵們簇擁的沈光,哪還不知道眼前這位就是那位已經名動安西的沈郎君。
這時候張熬曹亦是上前低語幾聲,沈光方自明白過來,他當日於逆旅中相邀那些遊俠兒的首領,本是手閒棋,沒想到還真有人來了,不過這樣也好,這收服安西的遊俠團體本就是他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