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國語
生著火爐的酒肆內,李泌和兩個隨從喝著兌水的安西燒春,聽著四周武威城內百姓們的議論,滿臉的驚訝。
李泌是年初時和杜甫他們一起前往安西的,他先是去了龜茲,隨後再去了焉耆,最後到了火燒城,然後在那裡待了三個月,本來他是和來棲一起回涼州,隻是他不如常年奔走的來棲那般強健,以至於在抵達玉門關後就被甩了下來。
“聽說那些胡商已經撐不住了,不少行會已經打算向郭君低頭了……”
對於武威城的老百姓們來說,這個冬天大概是他們這輩子裡見識過的最熱鬨的冬天,他們頭回見到幾乎占據了城中近半人口而且在生意上向來抱團的胡商們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金錢幫,有意思?”
李泌端著酒杯,一邊喝酒,一邊笑了起來,他親自去了安西,就是想看看沈郎有沒有騙他,安西是否足以成為第二個關中,可以讓大唐重建府兵製,解決關中日益膨脹的人口或者說流民的問題。
焉耆和龜茲都已經上表朝廷,請求改土歸流,兩國的國主也都在長安城領授了新的王爵,事實上這兩個國家已經直屬於大唐的領土,在還沒離開大沙漠前,李泌曾經以為那莽莽黃沙和戈壁灘便是安西的全部,他一度認為自己被騙了。
可是當他在焉耆和龜茲看到雪山腳下的平原、盆地和浩瀚的湖泊,他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安西確實有著成為第二個關中所需要的肥沃土地,除了路途太過遙遠以外,他找不出任何缺點。
就像沈郎說的那樣,大唐雖大,但是沒有一寸土地是多餘的,安西那遼闊壯麗的河山讓李泌整個人就像是經受了一次洗禮那般,他在東宮的時候,曾經隻是想著要幫助太子應付李林甫的迫害,對於未來要如何輔佐太子治理國家,還年輕的他並沒有很清晰的理念,可是現在他有了。
雖然沈郎並不喜歡自己,可是兩人間交談時,當他虛心求教時,沈郎也從不會掩飾或是藏私,他知道沈郎並不喜歡儒家學說,認為自漢以後,儒家便每況愈下,後來的儒生成了賤儒,而在治國理政上不過是儒皮法骨,拾人牙慧,並沒有真正的東西。
所以在火燒城,李泌看到的公學裡,胡人和奴隸都可以上學求教,女子也同樣可以讀書明禮,學堂裡的課程更多地是經世致用的學問,當然最讓李泌吃驚的是那門名為國語的課程,第一課的名字叫做《我的祖國》,裡麵赫然介紹了大唐的疆域版圖,人口經濟文化,幾乎極儘讚美之詞。
而那些上課的學生,不管是安西的漢人、龜茲人、焉耆人、突厥人、鐵勒人、粟特人、波斯人,還有其他叫不上名字的胡人,當他們上完這門課後,幾乎都會有著強烈的認同感,認為自己是一個唐人,即便現在不是,今後也一定會是。
李泌幾乎是渾身顫栗地看完了《國語》的課程,雖然那隻是沈郎編撰的幾十篇白話文和文言文的譯文,但是教案裡那些發散延伸的東西,卻幾乎將華夏的禮儀之大、服章之美幾乎全數囊括在內,同時還有經史子集,雖然看上去零零碎碎的,東一篇西一篇,可是他不得不承認,這種教材顯然更容易教化那些胡人。
比起那些俗儒來,或許沈郎才是真正的大儒,李泌是打心眼裡這麼認為的,他甚至將這套《國語》的教材收錄了好幾份,覺得可以在範陽、平盧、幽燕等地推廣實行,這可比教那些典籍要實用許多。
如果說唯一讓李泌遺憾的,就是這《國語》裡除了引用的原文典籍外,其餘都是太過粗淺的白話,這讓從小就有神童美譽的李泌很是難過,可是他也同樣認同杜甫、顏真卿、高適他們的看法,這套《國語》便是他們也改不了半字,因為這是能真正讓黔首黎庶乃至於胡人蠻夷學習的典籍。
在見識過那些大半年前還不會說唐言的胡人操著蹩腳的口音滿臉自豪地講述華夏的禮儀服章,恨不能生於大唐的遺憾,李泌明白這才是真正的教化!
李泌本來有著滿肚子的想法想和沈光交流,可是當他來到武威城,聽著街頭巷尾的議論,卻是再次被驚訝了,那個京東商城絕對是這位沈郎的手段。
儘管隻是從街邊路人和酒肆裡酒客們的言語中知道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可是李泌依然心生佩服,大唐自從貞觀年間經略西域,再到本朝抵定安西四鎮的根基,這百餘年來絲綢之路也是隨著大唐的國力而趨於鼎盛,可是哪怕長安城的西市可以買到萬國的奇珍異寶,似乎整個世界的商人都雲集於此,但是大唐並沒有從絲綢之路的貿易中得到最大的好處。
原本李泌是並不在乎這件事情的,他和大多數的官員一樣,認為大唐物產豐富,那些蠻夷之地又豈能和大唐相提並論,可是直到他親自去過安西,見識過在延城的大食商和波斯商,知道河中的粟特城邦以及天竺那些小國的富庶時,他才知道大唐錯過的財富有多麼驚人。
絲綢之路本該成為大唐稱霸寰宇的重要財源,天寶十節度區區每年千餘萬貫的軍費在絲綢之路的浩瀚財富中又算得了什麼,沈郎在火燒城的那些產業隻要興盛起來,就足以養活整個安西都護府還有盈餘。
唐人應該去萬裡之外經商,而不是等著那些胡人來大唐做生意!
李泌幾乎是在短短三個月時間裡麵就從原本重農抑商的立場轉變成了堅定的貿易派,他在火燒城參與製定了西市的貿易規章製度,但是他也同樣對於那已經根深蒂固的胡商集團心生忌憚,他甚至本來想著要向沈郎請教要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但是萬萬沒想到沈郎已經開始動手了。
“主人,咱們接下來去哪兒?”
“直接去拜訪沈郎,也許沈郎會讓我為他效力。”
李泌起身,滿臉的謙遜,他如今徹底服氣了,沈郎是真正的目光長遠,他原先想著對付那些胡商,也不過是想著讓朝廷限製這些胡商經營謀取暴利,哪裡比得上沈郎這般正大光明地從商業上擊潰這些胡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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