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天下,爭的是天心!仲父明一句話,讓秦王瞬間愣住,心中似有所悟,卻又似是而非。
他雙目炯炯盯著仲父明,嘴唇掀動,內心震撼,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看仲父明的樣子,身材單薄,弱不禁風,可是端坐在那裡,卻有驚人的氣勢,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讓秦王覺得振聾發聵,醍醐灌頂。
仲父明神色不變,依舊靜靜的品著茶,道:“天子乃上天之子,富有天下,一切儘在掌握!殿下您已經掌了軍,眼下又想要在朝堂建立勢力,江南魚米之鄉的財富你也不想放過,難不成您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要取天子而代之了麼?”
“仲父先生!”秦王臉色大變,脫口道:“您可千萬彆胡說八道,此地要防隔牆有耳,這話倘若傳到父皇耳中,我……我可就萬劫不複了……”
仲父明淡淡一笑,道:“說話怕隔牆有耳,行事就不怕皇上目光如炬麼?殿下,倘若您能聽我一言,便應該要知進退,處處爭,處處逞強,爭一時之利,失大勢。
殿下為何受寵?第一是因為殿下知兵,所有的皇子中,唯殿下能替朝廷鎮守邊疆,為國解憂。
第二,是因為殿下在朝中勢力規模不大,是孤臣,皇上就是再寵你,天下還是天下,朝廷還是朝廷,大康還是大康!
而殿下倘若操之過急,在朝中苦心經營,又將手伸到江南,看似能彌補自己的短板,可是當所有的短板都補上了,在皇上心中他還會放心的寵你麼?”
“呃……”秦王沉吟不語,腦子裡思緒紛飛,良久,他道:“可是先生,如果我什麼都不爭,一旦有事,朝堂上無人,手中無資源,我該如何自處?”
“哈哈!”仲父明哈哈大笑道:“皇上眼下春秋正盛,某為殿下計,當學重耳外而生之策。
我大康和北燕必有一戰,此時倘若殿下能主導我北方邊軍,大康第一將軍王便非殿下莫屬。
至於朝中之事,太子一方有齊王為對手,殿下您天高皇帝遠,他們顧不上了,自然得先爭鬥一番,他們爭便爭,再怎麼爭也翻不出皇上的手掌心,他們爭到了利益,失去了天心,爭到最後,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而大康朝的邊疆誰在鎮守?是誰在為大康浴血沙場,大康兆億子民是誰在保護,天下人眼睛是雪亮的,朝中大臣們的眼睛是雪亮的,皇上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殿下,您是要選擇補己之短,還是選擇展己之長呢?”
仲父明洋洋灑灑的一番分析,條理清晰,思路犀利,秦王聽得雙目之中異彩連連,不得不說,仲父明的這等思維他以前從來就沒有過。
他身邊的謀士門客也從來沒有給他類似的建議,現在他聽仲父明這一番謀劃,隻覺得驚為天人,著實醍醐灌頂一般,讓他瞬間明白了自己應該走的路。
而江南之行,看似狼狽,其實卻巧妙的把江南拖入到了極度危險的境地,更重要的是還得到了天心。
秦王太了解歆德帝的為人了,父皇的性子就是護短,秦王在江南屢屢碰壁,外人看來是笑話,可是在歆德帝眼中必然心疼,他不會認為這是秦王的無能,他隻會認為江南權閥和江南的各方勢力欺人太甚,褻瀆皇家尊嚴。
河南,山東,隴右,遼東那邊的權閥勢力還很強,皇家還需要和他們多多周旋,江南的權閥已經成了砧板上的肉了,皇上要動手,那還不手拿把攥?
仲父明看似平淡無奇,甚至出的謀不值一提,結果卻是讓秦王占了極大的好處,其用心之深,其算計之遠,其韜略之奇,著實讓人歎為觀止。
秦王深深的鞠躬,道:“先生真乃神人也,聽您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先生放心,不日我便回京,我相信這一次江南之行,可以奠定我北上之根基!”
秦王在江南受了委屈,出了醜,太子和齊王洋洋得意,自然會生輕視之心,客觀上朝廷對秦王北上帶兵的阻力也要小很多。
而站在皇上的立場上,他派秦王在江南辦差,兒子受了那麼大的委屈,他肯定要想辦法彌補,而恰好北方有戰事,當地的權閥豪門根本不能放心,父皇大幾率會派他北上,那樣一來,秦王不僅可以展其所長,更能避開京城是非,坐山觀虎鬥。
秦王越揣摩仲父明的意見,越覺得精妙無雙,一時對仲父明佩服得五體投地。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道:“仲父先生,我觀你對陸錚此人似乎特彆上下,我看這小子,不過一黃口小兒而已,縱然有急智,恐怕也不足道。
至於詩詞歌賦,那更是小道而已,先生以為呢?”
仲父明微微一笑,輕輕搖頭道:“殿下,您可彆小看此子,此子前途無量。至少有一點某比不上他,仲父家數百年以來,參與朝堂紛爭太多,不論是誰,提到‘仲父’之名,便會下意識的警惕,某家太惹眼啊!
而陸錚此子,有才華,智計高,出身清白,這等人才,在江南還隻是潛龍在淵,到了京城,才真正的一飛衝天!
王爺愛才,我也惜他之才,這等高才,理應成為國之棟梁,王爺以為如何?”
秦王微微愣了愣,聽仲父明這話,其胸襟寬闊,氣度恢弘,的確是一等一的大家風範,可是秦王仔細品味,卻品出了不同的意味。
仲父明的名聲太臭了,不管他怎麼低調,彆人隻要聽到“仲父”兩個字,便下意識的對他敬而遠之。而實際上,秦王現在就已經覺得此人十分可怕。
仲父明設謀,不論勝敗,他都是勝的,其思路匪夷所思,讓人防不上防,秦王不敢想象這樣的對手倘若歸於了太子或者齊王,那該是多麼的讓人可怕。
正因為這一點,仲父明的策略是捧人,比如陸錚捧了出來,以後天下都知道陸錚如何如何了不起,如何鬼神莫測,如何權謀無雙,自然而然,仲父明便不會有人再注意。
仲父明兩次下江南,最後都敗在陸錚的手上,陸錚還設謀讓李芊芊在江南沒有立錐之地,這一次江南科考秦王铩羽而歸,這些所有的事情全都可以扣在陸錚的頭上。
江南以前為什麼一盤散沙,現在竟然能讓親王連連出醜?原因無他,因為江南現在有了陸錚這樣一個妖孽。
而陸錚現在又恰恰得了解元,秦王這邊再刻意的吹捧抬高,向來其風頭會越來越高,這麼說起來,陸錚就是仲父明選中的一個靶子,所有的明槍暗箭都衝著陸錚去了,仲父明便高枕無憂了,他藏在暗中,能做更多的事情呢!
“仲父先生思慮深遠,本王不及。好,既然仲父先生對一切都胸有成竹了,那本王便一切聽您的!從此以後,您便是我王府第一謀士!”秦王朗聲道。
秦王本也是梟雄人物,殺伐決斷,毫不猶豫,既然認定了仲父明此人,自然便立刻要竭力籠絡,不能有半點猶豫不決。
麵對秦王的籠絡,仲父明神情十分淡然,他將茶杯中的茶水喝乾,將茶杯放下對外麵喊道:
“來人啊,換茶!”
他腰杆瞬間挺直,嘴角浮現出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仲父家幾百年來便行權謀詭道,攪動天下風雲,到了近幾十年,天下太平,仲父家幾乎失去了生存的空間。
好在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眼下天下亂相已生,仲父家又迎來了展露才華的機會了。
“陸錚?”仲父明嘴角微微翹起,腦子裡浮現出那個陽光帥氣的少年,心中忽然覺得非常的舒坦。
“少年人,心性就算再高,麵對接憧而至的各種榮耀,又有誰能拒絕?謀事在謀人,人都有弱點,陸錚此子也算是了不得的天才,可終究得不到我仲父家的精華,哈哈……”
仲父明和秦王二人在書房密謀一番,大有收獲,秦王心情極佳,便提議在外麵走走。眼下夜已經很深,可是金陵依舊燈火輝煌,六合雖然位置偏了,可是遠眺大江,江麵上的燈火如同點點星辰,特彆的明亮。
秦王背負雙手,盯著遠方的燈火,幽幽的道:“江南好啊,好地方!”
他這句話發自肺腑,在他眼中,江南富庶,人口眾多,地理位置優渥,彆的不說,就單單這夜色也比京城美不知多少。
京城實施宵禁,晚上百姓根本不允許出門,所以像金陵畫舫這等盛景在北地根本不可能存在。
“江南再好,比之京城都如同是小河之比大海,大海之大,無邊無際,京城莫測,江南池淺啊!”仲父明道。
仲父明這話也是發自肺腑,說到對天下風雲的了解,仲父明自詡第二,幾乎沒有人敢稱第一,在他眼中,江南一點都不可愛,因為繁華的背後是衰落腐朽,在京城權貴的眼中,江南不過就是一塊肥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