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驚出一身冷汗,他根本無法想象仲父明那瘦弱醜陋的身體裡麵,竟然蘊藏有如此可怕的能量,早知如此,陸錚根本不可能冒這樣的險。
可惜現在一切都遲了,陸錚必須直麵仲父明,形勢容不得他有絲毫的退縮,兩人是宿敵,彼此爭鋒,現在終於要了斷生死。
仲父明連遭兩擊,他再次吐血,他和陸錚的距離不遠,昏暗中陸錚給他的感覺冷峻無比,人像標槍一般站立,仲父明鼻翼掀動,一咬牙,身形往後翻滾,迅速脫離現場,人影瞬間沒在夜色中。
“青山常在,綠水長流,陸錚,今日之恩我將銘記,他日必有厚報!”仲父明的聲音從遠處傳過來,聽上去十分的飄渺。
陸錚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凜然的冬天,他後背的衣衫全都濕透。這樣的算計之下,竟然還是沒有把仲父明給留下來,陸錚的心情可想而知。
仲父家果然厲害,難怪閻師對仲父家如此忌憚,仲父明這一去如虎歸山,將來又不知會牽扯出多少的麻煩。
陸錚微微皺眉,情緒低落,然而旋即,他轉念又想自己這一條命都是撿來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來便是天大的麻煩事,自己又何須怕麻煩?
再說了,仲父明強則強矣,但是從江南到京城,從京城到西北,兩人屢屢爭鋒,仲父明也未見占多少上風,陸錚年紀輕輕,又何須怕他?
一念及此,陸錚心中的種種負麵情緒頃刻間化為虛有,取而代之的是內心的豪情滿懷!
童子和聶小奴都受了傷,兩人都是高手,略微調息大抵行動無礙了,三人在碰頭,陸錚嘻嘻看向聶小奴道:
“小奴,你當我帶你出來是好事兒麼?這下知道上當了吧?”
聶小奴微微愣了一下,神色尷尬,她有傷在身,心中卻覺得甜蜜得很,因為陸錚嘴上這般說,態度十分的親昵,對她問東問西,顯然十分關心她的傷情。
“你救過我的命,我也該救你……”聶小奴道,她心中有很多話想說,千言萬語卻隻說出這麼一句。
陸錚吩咐聶小奴和童子兩人先行回去養傷,他自己徑直奔向了知府衙門……
……
段如南好聽曲兒,涼州會唱曲的角兒,基本都是他在養著。夜色降臨,溫一壺好酒,聽一段小曲兒,那滋味真是賽過神仙。
今天這不,剛剛又聽上了,門子來報,說是沙田縣縣丞陸錚前來拜見。他眉頭蹙了蹙,道:
“陸錚麼?縣丞?去,去,彆煩我,這光景我誰都不見,打發他回去,讓他明天白天過來!”
門子道:“老爺,這個陸錚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沙田縣大辦縣學的好官,官聲很高,老爺……”
“任是什麼官,能比老爺我的官兒大麼?再說了,白天他乾什麼去了?半夜三更登我的府上,他是要乾什麼?分明就是不壞好心,見不得人,哼,打發他走!”段如南沒好氣的道。
陸錚這個人他當然知道,現在涼州把陸錚傳得神乎其神,說什麼文采超群,出身豪門,在京城不畏權貴,敢和宰相據理力爭雲雲。
段如南對這等人最是沒好感,陸錚在沙田縣乾的那些事兒,那也是嘩眾取寵,試想在隴右這樣的地方,陸錚辦的縣學再好有什麼用?難不成一旦戰事興起,還能靠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去打仗?
更重要的是段如南覺得陸錚搶的風頭太過了,作為一個小縣丞,把縣尊大人的風頭給搶了也就罷了,陸錚卻硬是比他知府大人的名頭混得更大了,這就有些不能忍了。
段如南連連叱喝門子,門子無奈,隻好準備退下,而就在這時候,忽然傳來一聲大笑:“知府大人真是好閒情逸致啊,都要大禍臨頭了,還有這般心境,在下佩服,佩服啊!”
全場皆驚,眾人齊齊抬頭,看到門口昂然站著一人,不是陸錚又是誰?
段如南去過沙田縣,親眼見過陸錚,他此刻見陸錚如此無禮,心中不由得大為光火,陸錚卻反客為主,大步走進來,環顧左右,冷冷的道:
“爾等奴才賤人,還不快退下?我和知府大人談的是要緊之事,無關之人統統退下!”
陸錚這一喊,全場人麵麵相覷,一眾奴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段如南本來一肚子火,可是眼見陸錚神色如此嚴肅,心中不由得犯嘀咕。他自詡小孟嘗,頗有容人之量,在如此眾目睽睽之下,他哪裡肯落下一個不能容人的汙名?當即他衝著左右使眼色,道:“退下!”
待其他的人都退下以後,段如南冷著臉對陸錚道:“陸大人,你好生無禮,私闖府衙,我想問問是誰給你的膽子?”
陸錚麵對段如南的暴怒質問,淡淡一笑,不緊不慢的坐在了他的對麵,道:“段大人最近新收了一門客,此人生得五短身材,醜陋不堪,可段大人對其言聽計從,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段如南微微愣了一下,斜眼看向陸錚道:“陸大人,我段某人的門客多得很,怎麼?我招攬門客這點事兒有什麼問題麼?”
陸錚哈哈大笑,道:“段大人好門客,這是好事兒,能有什麼問題?隻是這個自稱姓閻的人,卻是大有問題。
我這麼說吧,此人並不姓閻,而是複姓仲父,單名一個‘明’字,仲父明,在京城攪動風雲的縱橫權謀者,為戴皋不容在京城無立足之地,逃離京城之後消失無蹤,沒想到卻到了西北,而且到了段大人的府上,段大人,您說這事兒巧不巧?”
段如南勃然起身,道:“胡說八道,陸大人,這年頭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亂說。我段家可從來不認識仲父明這號人。知道麼?”
陸錚神色不變,道:“段大人息怒,其實這件事我不過是來給你報個信而已,就在剛剛半個時辰以前,仲父明在一品堂門前組織十多名死士刺殺宋家宋三公子,這件事震動了整個城防營,如果不出意外,很快這件事順藤摸瓜就能查到段大人您府上來。
到時候,段大人可以和宋三公子這般解釋,就不知道三公子會不會也這麼認為?”
“啊……”段如南一下愣住,整個人如遭電擊,瞬間臉色大變,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很想駁斥陸錚,可是陸錚的話字字句句,他不能不信。
姓閻的來曆神秘,其能耐段如南親自見識過,是真的厲害。他一直都疑惑為什麼自己有這等福分,能夠招攬到這樣厲害的謀士,敢情此人赫然是大名鼎鼎的仲父家的仲父明?
而仲父明來西北其目的是要刺殺宋三公子?如果陸錚說的是真的,後果不堪設想,段如南真就要大禍臨頭了。
宋三公子出了名的暴躁嗜殺,此人在軍中號稱第一悍勇,一身武藝了得,眼中容不得沙子,他在涼州地麵上遇刺,就算刺客和段如南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段如南也難辭其咎。
而現在刺客竟然是從段如南府上出去的,段如南如何能解釋得明白?
“段大人,忠言逆耳,言儘於此!下官告退了!”陸錚衝著段如南拱拱手,冷冷的道。
“慢著,陸大人,你慢著!”
“怎麼?段大人還想留下我?抑或還是想滅我之口麼?”陸錚道。段如南連連擺手,臉上擠出笑容,道:
“陸大人,你誤會了,我段如南一直很欽佩大人的才學,嗬嗬,剛剛怠慢了,太怠慢了!我給你賠罪,陸大人啊,眼下事情到這一步了,你要救我啊!”段如南語無倫次,因為緊張,身子都瑟瑟發抖。
陸錚冷笑一聲,道:“段大人,您這麼說我哪兒敢啊?我一個小小的縣丞,哪裡能救得了大人您呢?
我可聽說大人手眼通天,早就成了戴相的門生了,這等事情,恐怕隻有戴相出手才能相救了,我一介書生,恕我無能為力啊!”
陸錚連連擺手,轉身要走,段如南嚇得肝膽俱裂,所謂遠水救不了近火,戴皋就算再權勢滔天,他怎麼能阻攔得住宋三公子這等殺人不眨眼的凶人?
再說了,他雖然是和戴皋搭上了關係,關鍵時刻,戴皋會為了救他和西北宋家交惡?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陸大人,您彆這麼說,此時隻有你能救我了!”段如南一急,竟然抓住陸錚的手“噗通”一下跪倒了地上,淚水鼻涕都上來了,那樣子彆提多楚楚可憐了。
陸錚吃軟不吃硬,被段如南重新安排坐下,段如南親自給陸錚斟茶,態度彆提多恭敬客氣。
陸錚道:“段大人,事情的真假你還懷疑?”
段如南搖搖頭道:“不懷疑,絕不懷疑!”段如南不是省油的燈,聽到陸錚這般說,早就在關注外麵的動靜,眼見外麵滿城燈火,喧囂無比,便知道必然出了事兒了。
再說了,陸錚今天敢單人登門,就是有恃無恐,段如南倘若想遮掩,隻怕陸錚早就派人去宋家通風報信,段如南倘若想反抗,隻怕念頭還沒動,自己先完蛋。
段如南可不是一個人,他身後是整個段家,段如南一人遭罪,段家恐怕也要遭到血洗,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