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皋的心情煩躁,無奈卻無力阻止,陸錚回京從上到下,除了他的心情不好之外,其他的人心情都挺好。
皇上對陸錚的回歸充滿期待,京城的民眾對陸錚的回歸早就翹首以盼,而放在西北來說,西北大將軍宋乃峰最近煩得不行,家裡的三個兒子鬨起來,這不是靠武力能解決的。
兩個大兒子想把老三直接弄死,宋乃峰不願意,但是他又不能不給兩個大兒子一點安慰,正好,現在宋文鬆在榆木一帶主要是依靠陸錚,宋乃峰承諾轟走陸錚,也算是對兩個大兒子的安撫。
麵對這種局麵,真是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戴皋不得已準了西北大將軍宋乃峰的奏折,接著宮裡迅速批紅,一紙詔書便從京城飛到西北,陸錚在西北為官兩年一個多月之後,終於提前要回歸了。
戴府,戴皋悶悶不樂,可是戴小靜這些日子臉色明顯轉好了,有些日子沒去法源寺了,閨閣院落裡麵,儘是歡聲笑語。
……
西北,榆木縣衙,陸錚煮了酒,準備了手抓羊肉,左將軍宋文鬆今天來做客,賓主二人,身邊沒有人伺候,自斟自飲,推心置腹。
宋文鬆道:“你去一趟敢情是辭行的,西北池子小了,容不下你了,你非得要立刻回京去,哎,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我倘若想到了,斷然不會讓你去見我父親!”
他搖搖頭,歎氣道:“我父親終究還是偏向哥哥,他這一招對我來說可以說是釜底抽薪,你回京了,我帶著幾萬人在榆木這幾個縣怎麼活下去?我活不下去,大哥和二哥就會在暗中使壞,嘿!”
宋文鬆身材肥碩,牛高馬大,任誰見他第一印象都當他是個粗人,可是此時此刻,這麼個大粗人卻是眼眶泛紅,情緒無比的激動。
陸錚端起酒杯細細的抿了一口酒,道:“大哥,回京城的事情這沒有什麼好說的,這是必然的!我來西北的時候,皇上就有旨意,隻是遲早的問題。”
宋文鬆道:“早知如此,我何必……我何必啊……眼下好了,你走了,我一個人根本玩不轉,二弟,你是要眼睜睜的看著我死無葬生之地麼?”
陸錚哈一笑,道:“大哥,我就知道你屈尊縣衙準沒有好事,哪裡是為了喝酒吃肉而來?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行,既然說到這裡了,大哥,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可以繼續支持呢!西北的生意完全在我的掌控中,但是,咱們親兄弟,明算賬,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大哥,你需要軍費,我需要生意,以後西北的生意你我合夥,得到的利潤平分。”
宋文鬆盯著陸錚,嘴唇掀動,欲言又止,陸錚提出平分這條件乍看是宋文鬆占便宜。其實,宋文鬆隻要點頭了,那陸錚在西北的生意等於是由宋文鬆罩著了,以後的一應安全,內外環境,甚至包括麵對朝廷的壓力,宋文鬆都需要扛著。
誰都知道南北通商是一本萬利的事情,可是為什麼這麼多年,這樣的生意就沒有人能做起來,說一千,道一萬,就是因為這生意的事情絕對不是商人能說了算的!
在西北沒有大靠山,根本不可能開辟出這條路子。而朝廷對南北通商很忌諱,因為一旦南北通商,很可能讓突厥迅速崛起變強大,那樣一來,邊防不穩,西北的問題更是解決不了。
陸錚現在給宋文鬆的任務就是讓他罩著這條商路,就算天塌下來,他也得頂著,宋文鬆沒有反抗餘地,而從名義上來說,他和陸錚是拜把子兄弟,麵對蒼天發過誓,有難同當,有福共享,陸錚提出對半分,他能說什麼?
宋文鬆畢竟是梟雄級的存在,旋即他心中便想通了,現在這個局麵,他必須得到陸錚肯定的答複,如若不然,他真就死無葬生之地。
陸錚完全可以拍屁股走人,什麼都不留下,或者是他貪圖利益,完全可以和宋文華和宋文傑合作,他們兩兄弟能給的東西比宋文鬆多很多。
一念及此,宋文鬆端起酒杯,道:“二弟,你我兄弟,一切都你說了算,以後西北的江山也有你的一半,你哪天高興,取一半去便可!
來,我們乾一杯,我宋文鬆沒有見過太多世麵,因而常常便坐井觀天,認為天下英雄均不過如此,唯有二弟你,我佩服得緊!
我在榆木能結識二弟是我的榮幸,我祝二弟這一次回京之後能夠金榜題名,前程似錦。在京城待著,如果順風順水,春風得意,那就待著。
如果覺得不順心,覺得不爽快,那就去他娘的京城,回西北來,你我兄弟同心協力,就在西北打出一片天地來,自得逍遙,好不快活?”
宋文鬆這番話說得豪氣乾雲,兩人碰杯喝酒,哈哈大笑,彼此心情都暢快之極。陸錚頓了頓,又道:
“柳鬆我就留在你這裡了,他的城防營一千多人馬就交給大哥幫我管著,等我要用的時候,大哥可不要吝惜才好!
另外,涼州的宅子我也留著,但是顧叔得跟我走,西北這邊我們會另外派大掌櫃過來,你放心,生意的事情我們會安排好,你隻管安安心心的數錢便成!”
陸錚湊到宋文鬆身邊,壓低聲音道:“還有個事情我可以給你兜底,那就是西北邊關,銀子雖好,可是因為種種原因,有時候手頭就算有銀子,也不一定能買得到需要的東西。
其他的東西我不能保證,但是大哥倘若要糧食,我可以保證敞開了給你,咱們的糧草平時不要輕動,關鍵時刻,你說話,我運糧,我保你不餓肚子,如何?”
宋文鬆愣了愣,臉色巨變,旋即心中浮現出狂喜之色,旋即臉色又變得十分的陰沉,陸錚這話真是……
這個年代,最怕什麼?最怕餓肚子,一旦西北戰事起來,西北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宋文鬆就算手頭有銀子,沒有物資有什麼用?
這個事情可以進一步深入想一想,倘若宋文華和宋文傑要在糧食上動手腳,宋文鬆就算手頭有大筆銀子,他也無法養這麼多兵,他占的這點地盤,無論如何也榨不出那麼糧食出來呢!
陸錚現在給他兜這個底,不啻於是在宋文鬆勃勃野心的基礎上再點一把火,宋文鬆一旦沒有後顧之憂,他什麼事情都能乾,都敢乾。
這件事將是宋文鬆最大的底牌,現在他肯定不會把底牌掀開,因為這張洗牌他需要在關鍵時候見奇效。
陸錚給他兜底,宋文鬆便更不敢有絲毫的造次,西北的生意陸錚完全主導,宋文鬆不得不佩服陸錚的厲害,從此以後,至少在宋文鬆成為西北霸主之前,他斷然不能違背兩人兄弟般的誓言!
一頓酒喝得酩酊大醉,送宋文鬆離開之後,陸錚在荒漠之中竟然看到了一抹新綠,這讓他忽然想到,這個季節的京城應該正是盛春。
在西北待了兩年,陸錚對這個地方一點好感都沒有,一門心思的就隻想著要儘快的離開。然而,當真正要離開的時候,陸錚卻忽然看到了這茫茫荒漠中的綠意,看到了這廣袤天地的不平凡,心中竟然生出留戀之意。
他忽然發現自己以前從來就沒有真正看懂過大漠的美景,就在大漠之上,差不多一個多月前,那一場讓陸錚至今想起來都心驚肉跳,都不敢細思的殊死之戰現在都未曾在陸錚心中淡去。
這樣的生死經曆讓陸錚再有一次,他可能絕對不會有勇氣了。當時他做決定和時候,心思多少有些將人生當戲的心態。
他的人生中,不缺乏閱曆,不缺乏曆練,唯獨對戰爭的鐵血殘酷是空白的!他是一步步的被逼到了那個地步,現在回想起來,如夢一般,卻是那麼的刻骨銘心,終身難忘。
西北的兩年對陸錚來說是一次巨大的蛻變,在來西北之前,他或許也洞察人情,然而卻沒有像現在這般通透通達,他的心不穩,人活的不真實。
而現在,他覺得自己內心無比的穩定,眼前的人和事都活靈活現,生活如此真實而鮮活,他就活在大康朝的這個盛世將亂的世界裡麵,過往的種種,以及另外一世的人生經曆都宛若夢幻一般漸行漸遠。
陸錚漫步走到坎兒河邊,坎兒河邊上,聶小奴和影兒兩人在洗衣裳,美人似玉,陽光絕美,天色蔚藍,美景如畫。
陸錚捧起一瓢河水,儘情的暢飲,河水不似江南的水那般清甜,帶有一股子很濃的泥土的腥味兒,陸錚卻覺得無比的舒坦。
因為今天,現在,他終於覺得自己是名副其實的大康人了,過往如煙,活在當下,這一次從西北回京城,自己人生最精彩的戲碼終於要徐徐拉開帷幕了。他心中充滿了期待,也充滿了信心!
“要回家嘍!”聶小奴忽然喊了一聲,將手中的衣服高高的拋起來,衣服落下來,濺起水花,影兒滿臉都是水,她俏麗的臉上卻笑得如此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