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朝政治的巨大漩渦有多大?陸錚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陸錚想的是自己先考中進士,而後再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的乾好的自己的事情,一步一步的夯實基礎往上走。
所謂萬丈高樓平地起,陸錚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一蹴而就,忽然之間就變得炙手可熱,忽然之間就能身居高位。
然而,現在的形勢忽然之間變了,陸錚拜陸長河為義父,這看似隻是陸家為了解除眼下危機的一次傍大腿的舉動。
可是這件事背後彆人看到的是什麼?處於權力核心的人肯定知道,這是皇上器重陸錚的信號,這一點不可能瞞得住。
懸鏡司可是皇上最核心掌握的力量,懸鏡司不用對任何衙門負責,隻效忠皇上一人。現在懸鏡司的首尊陸長河沒有後,孤身一人,恰在這個時候,宮裡有意思讓陸長河收義子。
以後的懸鏡司會不會和陸錚有關係?陸錚成了陸長河的義子,懸鏡司的傳承便有了基礎,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皇上對陸錚還無比的信任,陸錚以後極有可能成為懸鏡司的接班人。
僅僅這一點,就足以讓陸錚頃刻之間成為京城最矚目的存在。陸錚給自己設定的按部就班的節奏已經跑偏了。
陸錚笑了笑,不知道是福是禍,隻是有一點他確定,那便是從此以後他想安安靜靜的閉門讀書,恐怕不容易了。
“義父啊,我從西北回來,辭去了官職便是要安心讀書的!沒想到我人還沒進城,便遇到了齊王,惹出了很大的風波。
現在我剛剛安靜一些,這下好了,我又拜您為義父,這算是拔苗助長麼?”陸錚淡淡的道。
陸長河道:“你既然是申師的弟子,就應該要有承擔一切壓力的心理準備。本來,我對你的安排並不是如此,齊王的事情我對你也不是好意。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你不是說要和則兩利嗎?那正好,我掌了大半輩子懸鏡司,這一塊事情我遲早要撒手,與其交給彆人還不如交給你!”
陸長河頓了頓,繼續道:“你掌了懸鏡司,不僅可以和戴皋抗衡,更重要的是不管太子還是秦王、齊王,他們從此以後不會再將你等閒視之。等著吧,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成為京城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陸錚抿了抿嘴唇,道:“馬上便是春闈,看來這一次春闈,對我來說注定了難以太平了!”
“義父,既然我拜你為義父,我從今天起便認了!其實,倘若你我不是出自同門,恐怕咱們這一層父子關係相處起來會極其的微妙,皇子和皇上也是父子,古往今來,卻不知發生了多少父子相殺的悲劇。
而你我這一對父子,在微妙的關係下,不排除也會出現裂痕甚至不可化解的恩怨,個中的種種微妙,我真是不敢深思啊!”
陸長河眯眼盯著陸錚,半晌哈哈大笑起來,很顯然他沒有料到陸錚年紀輕輕,竟然如此深諳人情世故,而且對權力紛爭的領悟如此深,這著實不像個弱冠之年的世家子弟。
過了好一會兒,陸長河的笑聲斂去,道:“所以,你我之間的真正關係絕對要保密,一旦泄露,你和我都性命難保。
另外你要記住,懸鏡司是永遠忠於皇上的,懸鏡司的各部首腦也都是一等一的忠臣,明白我的意思麼?”
陸錚點點頭,道:“明白!”
“是嗎?你真的明白?”陸長河眉頭一挑道,“那你說說你怎麼來處理懸鏡司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倘若懸鏡司交到你的手上,你怎麼處理?”
陸錚神色不變,道:“義父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懸鏡司那些各部首腦對您信服,可是對我則不會服。
所以,我必須要讓他們知道,懸鏡司是忠於皇上的,而我是皇上在懸鏡司的唯一代言人。倘若他們不服我,便是不服皇上,按我大康朝的律令,不忠君者天地難容,我師出有名,終究能穩住局麵……”
陸錚這一說,陸長河倒吸一口涼氣,他豁然站起身來盯著陸錚嘴唇掀動欲言又止,半晌硬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陸錚年紀真隻有二十歲麼?這麼小的年紀如何能將這些手腕領悟得如此透徹?這簡直就是……
難關申師能看中此子,此子果然不凡。陸長河很驚訝,陸錚卻是覺得稀鬆平常,這樣的事情對他來說太尋常了,在現代社會,這些手段彆說是二十歲的人,十幾歲的少年便懂得呢!
陸錚在寂園和陸長河的第一次見麵效果極好,陸長河很滿意,兩人終於徹底的冰釋前嫌,陸錚離開之後,陸長河久久不語。
這幾十年來,他沒有成家,沒有子嗣,他這麼做是為了權力啊。他掌握了懸鏡司,就掌握了大康朝最隱秘最核心的機構,伴君如伴虎,他需要時時的堤防歆德帝對他生疑,所以他打出了這張苦情牌。
年輕的時候,他春風得意,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犧牲,巨大的犧牲。待到了眼下這個年齡,看到同齡人都兒孫滿堂,都家業興旺,唯獨他獨守寂園,那一份孤獨實在是難以言表。
陸家倒是還有其他的後人,可是陸長河出身卑微,他這一支的後輩根本沒有能拿得出手的存在,而且這些人貪婪無度,每一次來找陸長河無不是為了利益而來,陸長河心中實在是煩躁得很。
可是今天,陸錚喊他一聲義父,兩人這一番交流卻讓陸長河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馨。陸錚之才極高,出身也非常的不一般,同樣姓陸,識大體,懂大局,有智慧有謀略也有野心。
更重要的一點是陸錚和他還師出同門,很顯然,申師在陸錚身上付出的心血要比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多很多,申令在大康朝留下的力量,很有可能都掌握在陸錚的手中。
人終究會老,老了終究會死,陸長河日益感覺自己蒼老了。懸鏡司終究要後繼有人,陸錚能接得起這幅膽子,陸長河還有什麼可以猶豫的呢?
……
陸家無比的熱鬨,因為江南陸家的大部分人都來了。
陸家專門置辦了新的大宅子,大宅子分幾大部分,一房、二房、三房、四房都分得清楚。
第一批先進京的是陸善長率領陸謙等幾兄弟,緊隨他們後麵,女眷們也都要進京來,到時候齊秋月肯定也進京。
陸家的重心從江南轉到京城,陸錚不由得佩服陸善長在關鍵時候的果決果斷,隻是陸家這樣的大變,陸錚安心讀書的環境遭到徹底的破壞,這是他最苦惱的地方。
陸錚去寂園的第二天,陸長河便登了陸家之門,隻是這一次登門,沒有一點兒認祖歸宗的感覺,給陸錚的感覺好似是皇上要駕臨似的。
不僅的陸謙等人嚴陣以待,連陸善長都親自在門口站了大半個時辰,賓主落座,陸長河被安排在陸善長的身側,陸謙等人都如眾星捧月一般圍在他身邊,唯唯諾諾,百般巴結討好不提。
所有人都明白所謂的陸長河認祖歸宗就是一場“秀”,這場秀的核心人物除了陸長河之外,便是陸錚,他們兩人是主角。
如果陸家不是因為有陸錚的存在,根本不可能會有這場秀,至於陸善長等人,陸謙兄弟,全都是跑龍套的,有沒有他們無所謂,這就是事實。
所以很自然,陸錚眼下在陸家的地位也是“眾星捧月”,連無時無刻都喜歡彰顯嚴父教子的陸謙,對陸錚說話都變得前所未有的和氣親熱。
至於其他陸錚的同輩之人,如陸俊、陸濤之流,那更是一個個像孫子似的,誰見到陸錚都是點頭哈腰,那場麵真是尷尬無聊得很呢!
一頓宴席,吃得陸錚索然無味,宴席散了,其他的人都紛紛被打發了,陸善長拉著陸錚的手,後麵跟著陸謙等人一起送陸長河出府。
陸長河的轎子遠去,陸善長這才回頭過來對陸錚道:“好孫兒,陸家出麟兒啊,我陸家列祖列宗在天有靈啊,來,讓爺爺好好瞧瞧,你黑了,瘦了,苦了你了!”
陸錚被老頭兒這番話說得渾身不自然,他道:“爺爺,孫兒自然需要長大,有些變化也是人之常情。
孫兒拜義父的事情已經妥善安排了,接下來爺爺該怎麼處理顧家和陳家的事情?這恐怕得稍微動動腦筋呢!”
陸善長哈哈一笑,道:“錚兒,你現在安心讀書就成,這些事情爺爺幫你打理便可!”陸善長環顧四周,語氣倏然拔高,道:“從今日起,爾等都給我注意,不得打擾錚兒讀書,否則家法伺候!”
陸善長這一句話,幾個兒子無不凜然,紛紛低下了頭,眼下他們雖然被陸錚長一輩,可是地位哪裡能和陸錚比?包括陸謙在內,也絕對不敢再抖嚴父的威風了。
陸錚眼見父親和幾個叔伯尷尬,忙道:“爺爺,眼下恐怕要清淨讀書難了,孫兒所料不差,隻怕很快就有人要找上門來!”
陸錚話剛落音,洪大管家便躬身來報:“老爺,都察院聶永聶大人登門拜訪,要見三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