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煦,天色晴朗,碧空如洗,陸錚的身子骨兒已經大好了。這些天養病修身,陸錚一掃之前的頹勢,整個人可以說是滿血複活,無論是身體和心神都回複到了最佳的狀態。
陸錚在這莊子裡麵一直住得很安逸,中途並未有薛家人亦或者是他人來打攪。陸錚也不急,反正現在上京城就是這個局麵,陸錚要想短時間內扭轉頹勢可能性極低,與其如此,還不如耐著性子等待良機。
有句話說得好,越是急的事情越不能急,上京的局麵看上去風雲變幻,可是當陸錚從上京城離開的那一刻開始,他已經沒有處在了漩渦的中心,因而他反而很主動了。
相比起來,傅葉儘管看準了良機出手,可是其良機錯失,下一步他該怎麼辦?上京城兩方勢力的矛盾原本就不能調和,傅葉是利用陸錚強行將兩方捏在了一起,現在失去了陸錚這個目標,勢必要重新分裂,傅葉要站在哪一邊?他還能左右逢源?
局麵很微妙,稍有差錯便萬劫不複,在這種情況下,陸錚終於收到了消息,薛家的少夫人傳過話來,說要麵見陸公子。
陸錚在一名穿著紅綾子罩衫的大丫頭的引領下出了自己的院子,一路往後麵走,這一彆院並非尋常宅邸那般是一馬平川,而是越往內進走地勢越高,呈現的是步步登高的階梯結構。
陸錚沿著拾階而上,眼睛看著前麵的大丫頭,腦海之中忽然浮現出一抹荒謬的念頭,看著大丫頭的紅綾子衫兒,似乎像是到了揚州,到了當年的張家。
陸錚當年在張家見到的第一個大丫頭便是影兒,影兒穿的紅綾子衫兒便和眼前這大丫頭非常的相似,陸錚想想當年,恍然間有很多年了,那些人和事很多都已經淡忘了!
揚州張家也早就灰飛煙滅,死的死,逃的逃,流亡的流亡,剩下的孤兒寡母有一眾人到了山東,陸錚一直安排人幫助照應著,據說日子過得還算殷實,但是顯然比不得當年揚州張家的風光了。
陸錚心中轉過這些念頭,腦子裡麵天馬行空,前麵的大丫頭忽然扭頭過來衝著陸錚嫣然一笑,道:“陸大人,您就在這廳裡麵候著!我去稟報夫人,您記住了,這後院裡麵多女眷,您可千萬彆亂跑,要不然亂了禮數便不好!”
陸錚忙彎腰點頭,道:“姑娘儘管去,鄙人這點禮數還是知道的!”陸錚這般說,那丫頭又是一笑,露出滿口的白牙,看上去特彆的喜慶天真。
丫頭走了,留陸錚一人,陸錚坐在大廳的客位之上,看著這滿堂生輝的裝飾和布置,心中嘖嘖感歎主人用心之精巧。
這裡的布置陳設皆華麗之極,而且皆是江南的風格,蘇工做的家私能越過關山運到這裡來,這足以說明此地主人的尊貴。要知道從北燕上京到揚州可是足足有數千裡之遙,而且南北兩國不通商,這些家具陳設又無一不是嬌貴笨重之物,單是這一筆運費都超出尋常人的想象了。
陸錚端坐在椅子上,有仆人送來了熱茶,卻一直沒能等到此間主人現身。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心中竟然隱隱生出了一絲燥意。
他端起茶杯,慢慢的抿了一口茶,站起身來看向外麵,忽然看到外麵院子的大門口人頭攢動,隱隱能看到有黃色的帳頂以及華貴的儀仗從山下綿延而上。
莊園裡的仆從丫鬟,一個個都急匆匆的往外跑,陸錚皺著眉頭,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心想莫非莊園裡今天有客人來?看這陣仗,客人的來頭必然不小,定然是皇族無疑!
陸錚心中這樣想著,果然一會兒便看到了鳳攆,他倏然想到了項太後,臉色不由得大變,這個女人忽然到來,這是福是禍?
陸錚至今還清楚的記得使團剛到京城的時候,項太後就見了他,那個時候這個女人給陸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顯然,那一次見麵就是一場噩夢,讓陸錚在上京的一切行動從此處處遭掣肘。這個北燕國最有權勢的女人,對使團和對陸錚的觀感差到了極點,從而讓陸錚空有一身的本事,在上京無法展露分毫。
事後陸錚分析,此事極有可能關乎岑金雙,因為岑金雙既然和項後的關係親密,而且其身為宰相,卻被證明是大康的探子,僅此一點,作為女人的項太後就絕對不能承受。
女人再強,再能乾,再有才華,其心思和男人終究不同。岑金雙東窗事發,大康使團還指望能在太後心中留下什麼好印象?
太後這邊本來是鐵了心要和大康握手言和的,中途生了變故,讓楚天霸有了可乘之機,從而讓局麵徹底的失控,陸錚沒有想到,在此時此刻竟然又遇到了這個女人!
太後駕到了,也難怪此地的主人沒工夫見陸錚了!陸錚隱隱看到了從鳳攆上走下來的項太後,還有跪在地上迎接的主人。
太後駕臨,陣仗極大,排場非凡,從大門口湧進來便是前呼後擁,然後一路上都是人流,陸錚剛開始還保持平靜,覺得自己隻是個旁觀者,可是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勁了!
因為他發現這彆院其實很小,而他所在的廳堂竟然是這座彆院的中心,偏偏,太後的儀仗似乎就往這邊來了!
陸錚倒吸一口涼氣,想要奪門而去也變得十分困難,因為周圍已經全是人了,他略微一猶豫,便失去了最好的機會。
這時候,太後一行已經到了院子裡麵,陸錚看到太後身邊一個極其熟悉的人影,他盯著這人仔細的去看,隻覺得頭頂有一記驚雷劈下來,他整個人瞬間變得如同泥雕木塑一般。
這個女人……
陸錚的思緒一下被拉到了江南,拉到了張家,拉到了那個讓他第一次感受到溫柔的女人身上,陸錚根本沒有想過自己還能見到她,更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形家見到她!
不錯,這個人女人正是張家的大奶奶柳紈,這個和閻師一同消失的女人這些年竟然到了燕國,不僅到了燕國,而且儼然成為了雍容華貴的貴夫人。
看此時的柳紈,渾身雍容華貴,她本來就精致的五官現在更是看不出有哪怕一絲的瑕疵,她依舊是那般美得讓人難以自持,可是氣質卻和當年不能同日而語。
隻是……陸錚卻一眼就認出了她,因為從她的身上,陸錚看到的不僅是容顏,更多的是那一抹淡淡的幽怨哀愁,就算是再華貴的衣飾竟然也掩蓋不了。
“陸大人,快,快,您快往這邊來,藏起來!千萬……”陸錚正在發呆發愣,身後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卻是之前引領陸錚前來的那個紅綾子女孩兒。
看到這個女孩兒,陸錚心中立刻釋然了,為什麼這女孩兒如此裝束,為什麼這裡全是江南的風情,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柳紈。
柳紈現在便是那在上京城頗有名氣,卻又無比神秘的少夫人麼?一定是這樣的!
陸錚在慌亂間被小女兒拽住手牽引著奪到了正廳右麵的屏風裡麵,他的心中竟然沒有一絲緊張,他腦子裡全是柳紈,生出的也隻有欣喜和失落。
欣喜是因為這麼多年了,陸錚終於見到了她,而且看柳紈的狀態,這些年她生活得很好,在上京屬於頂尖的貴族。
而失落則是,這個女人終究不屬於她,兩人之間最早生了感情,如果不是閻師,陸錚早就和柳紈在一起,兩人說不定已經養育了幾個兒女了!現在卻終究有緣無分啊……
陸錚心中生出這些念頭,廳堂上便聽到柳紈小意的聲音:“老祖宗,我這廳堂可沒有什麼看頭,在後院的溫泉那邊,我倒是給您備好了您最愛吃的羹湯和鮮果,另外把上林苑的幾個角也都請來了,您老想聽什麼戲隻需要點頭便能隨便聽,一應的事務,都給您備全了!”
聽著柳紈的聲音,陸錚愈發篤定自己沒有認錯,此情此情,他卻也愈發緊張起來。很顯然,知道了柳紈的存在,陸錚清楚這一次能死裡逃生並非僥幸。更重要的是這一次死裡逃生也和薛家甚至上京各方勢力的政治博弈無關。
很可能自己得救完全是柳紈的個人舉動,如果是這樣,柳紈現在必然陷入到了巨大的危機之中。
項太後這個女人絕對不是一般的人,她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此地?陸錚敏銳的嗅到了極度危險的氣息,憑直接他覺得自己的麻煩可能來了。
陸錚心中這麼想著,外麵傳來了項太後的聲音:“丫頭啊,就你心思多哇!哀家過來這裡就是想看看你,想找個人說說話啊!什麼溫泉也好,還是吃喝也罷,哀家都不感興趣啊!來,來,你也坐下,哀家也坐下,我們就在這裡說話,好不好?”
外麵傳來賓主落座的聲音,屏風後麵,小丫鬟忍不住驚呼一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