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兆桓下了江南,京城便再也沒有人能牽製陸錚了,陸錚將北地的軍政大權完全握在了手中。
說來也很滑稽,按照正常的邏輯,現在北地的幅員非常的遼闊,不僅包括京城和河間道,而且包括兩河道,能夠掌握這麼大的一片天地,擁有數百萬子民,這應該是趨之若鶩的事情。
然而,最早掌握北地的宋文鬆率先南下,將手中的大權拱手送給了太子龍兆桓,這個舉動震驚了天下。
龍兆桓在北地掌握大權沒有多少時日,他自己又決然南下,將手中的權利轉交給了陸錚,就這般陸錚成為了平京道大總管,成為了京城留守的將軍,大康的京城現在徹底空了,不僅皇宮沒有人了,連東宮也沒有人了。
陸錚鎮守京城,掌握北地,年紀輕輕便被委以重任,可是這樣的重任讓無數人替他捏一把冷汗,宋文鬆和龍兆桓兩人都不敢蹚的路,現在就在他的麵前。
道儘和尚又去了歸隱寺,陸錚今天返程就登山到了歸隱寺,聶小奴陪同,身邊再加上一個童子,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人!
童子在稟報兩河的事情,豫州柳鬆的幾萬人馬情況很好,柳鬆善於練兵,將騎兵練的嗷嗷叫,關鍵時刻,陸錚隻需要一聲號令,柳鬆可以立刻放棄豫州支援京城!
沒有了龍兆桓的存在,陸錚和柳鬆之間完全不需要顧忌任何人,關鍵時刻,豫州成為了陸錚可以退守的關鍵要地!
“公子,按照柳鬆的意思,兩河絕對不是鐵板一塊!兩河以前是趙家和曹家兩家並立,可是曹魏明卻利用自己返回兩河的機會,讓趙家跟他當了替死鬼,接著又自己稱王,逼趙家臣服,等於把趙家綁上了他的戰車!
這樣的情況下,倘若他能夠順風滿帆將事情做大做強,那自然安然無恙,然而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啊!現在曹魏明被柳鬆打得無家可歸,不得已竊據汴州,汴州本是趙家的地盤,曹魏明在汴州耀武揚威,趙家苦他很久了!
更重要的是曹魏明這個河間王現在是在尷尬得很,他四麵八方所見者,全是實力比他強的存在,他占據汴州幾乎沒有能力對周圍的勢力造成威脅,在這種情況下,曹魏明必然要另外想出路!”童子侃侃而談。
陸錚道:“曹魏明和隴右勾結,也許這就是他想從出路,隴右現在是大乾朝,隻需要龍兆炎給他冊封,曹魏明就能順理成章的成為大乾朝的一方諸侯,所以關鍵還是並州一戰,還是在我們能不能守住北地!”
童子道:“公子言之有理,可是此時我們也可以做其他的設想,那便是讓汴州內部先分裂,先亂起來,曹魏明無暇顧及豫州,柳鬆便能趁機脫身!並州和京城之間有千裡之遙,這千裡的江山,險要之地很多,公子倘若能有五萬精兵相助,就調動這五萬南府軍,想辦法和西北軍周旋,也未必就一定沒有防禦之力!”
陸錚點點頭道:“放棄豫州,抑或是經營豫州對我來說都是很大的難題。放棄豫州便是破釜沉舟,我用五萬多的江南兵對付西北軍,這中間的勝敗著實存在極大的變數,於我不利!”
童子抿嘴不語,此時他也不能說什麼,在大事的決策上麵,在戰略的決策上麵,陸錚擁有絕對的決斷權力,童子現在能做的是全力以赴的給陸錚搜索更多的資源。
歸隱寺,寺廟的香火很少,看上去有些破敗衰落,道儘和尚住的禪房裡麵,簡單至極,僅僅隻有一個蒲團而已。
陸錚道:“大師啊,您現在是越來越超越世俗了,我讓你住京城你不願意,非得要來歸隱寺!這裡的破敗讓人觸目驚心,委屈您了!”
道儘淡淡的道:“歸隱寺雖然破,但是任憑風雲變幻,這裡都是方外之地。京城雖然繁華,可是一旦有風雨,卻是難逃生靈塗炭,老衲雖然是出家人,可是卻也不想淪為彆人的囚犯,因而歸隱寺很好!”
陸錚道:“大師啊,現在我有兩策在手中,不知道如何決斷。一策是我經營豫州,用南府軍的絕對掌控,保證豫州的安定,京城的事情不周全,我便能退豫州,暫時保住不敗!
另外一策便是放棄豫州,利用曹家和趙家的內部矛盾,讓汴州內耗,我趁機調動五六萬南府軍在並州到京城一線和宋乃峰周旋,憑此我拚儘全力守北地,捍衛京城不失去!”
道儘和尚一笑,道:“兩條策略,你認為自己還有兩條策略麼?老衲覺得,你倘若要保萬全,當初就應該留在江南,在江南住著,有家族的勢力,有十多萬南府軍掌握在手中,那才是萬全。
你選擇來北地,接受北地這個連宋文鬆和龍兆桓都先後放棄的亂攤子,你的手中握的就是一把爛牌,在這個時候你要自保,要保證萬無一失,想要給自己準備豫州做退路,這豈不是好笑麼?”
聶小奴在一旁聽道儘和尚這麼說,忙道:“師父,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現在並州已經被圍了,並州的幾萬人馬能夠突圍的機會很渺茫。而且以宋乃峰的為人,他肯定會拿並州開刀,震懾宋文鬆手下的其他西北軍,因而這一戰的結果必然十分的慘烈!
並州失守沒有懸念,到時候北地一片哀嚎,宋乃峰手底下的兵如狼似虎,一路往南推進,陸錚就算再厲害,他用五萬人馬能和其周旋多久?師父認為經營豫州無益,京城一旦失守,難不成陸錚也要坐漕船南下,逃回江南去麼?”
道儘和尚皺皺眉,淡淡的道:“汝女流之輩,懂多少大事兒?此事你休得出言!”
聶小奴撅著嘴巴退下,一臉的悶悶不樂,陸錚也抿著嘴,陷入了沉默之中。他萬萬沒想到道儘和尚竟然是這樣的觀念,他本以為道儘的意見會在豫州……
放棄豫州,這一場豪賭陸錚完全沒有把握!他之所以想到了這一策,是因為他憑直覺認為,要想扭轉乾坤,要想真正的讓北地成為大康的天下,他絕對不能按照常規行事,他如果退守豫州,基本就是放棄抵抗,江南的屏障還是要失去,這和他來之前的初衷背道而馳。
大康為什麼不能放棄北地?就是因為北地一旦放棄,京城一旦放棄,江南便成了一片孤島了,當大康隻能退守江南一地的時候,天下的反賊還能容忍大康的殘兵敗將守住天下最富饒,最有價值的一塊風水寶地麼?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陸錚腦子裡天馬行空,思緒紛飛,說句心裡話,他現在著實猶豫,彷徨!道儘和尚道:“老衲不是一個吉祥的人,但凡老衲跟隨的主子,結果都不怎麼順利!你瞅瞅龍兆炎,再看看龍兆桓,現在你陸錚又要經曆坎坷!
但是,你走到這一步,我們再換個視角來看。天下的事情倘若都有萬全之策,這個世界是多麼簡單啊!
世界從此以後就不會有政權的更迭,也不會有勢力的此消彼長,天下永遠都是太平的,哪裡有紛爭?
現在的局麵很明顯了,你沒有退路了,你還想這能經營豫州,給自己留一條退路麼?你留了退路,便必敗無疑,北地就會葬送到你的手中!”
陸錚啞口無言,道儘再道:“當你退到了豫州之後,北地丟了,你還能回江南麼?你離開江南的時候,就和宋文鬆做了交換,當你已經聲名掃地了,江南還是現在的江南麼?
你的實力強,彆人敬你,你一朝落難,落敗,彆人必然會趁機落井下石,江南已經被宋文鬆和龍兆桓掌握,陸家,陳家,顧家重新分裂,你陸錚還有機會再來一次東山再起麼?”
道儘和尚的言辭忽然變得犀利,陸錚聽在耳中,額頭上直冒冷汗。他之前和道儘的接觸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兩人鮮少紅臉,更不見道儘和尚有這樣激動的時候,今天陸錚看到了這老和尚的激情。
陸錚十分慚愧的道:“大師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我思前想後,覺得自己還是過於謹慎猶豫了!”
道儘和尚搖搖頭道:“不是謹慎猶豫,而是你不擅長於武備,麵對像宋乃峰這幫強悍難纏的對手,你缺乏向其挑戰的勇氣!是啊,宋乃峰好大的名頭,這個大康朝最能打的悍將,手中帶的鐵騎豈能等閒?
可是陸錚啊,你敢於從江南到北地,你就沒想未來隻做一個太平庸臣。貧僧知道你有野心,天大的野心!
野心勃勃之人,必須要懂得自己的短板在哪裡,現在你麵臨的就是你的短板,亂世之中要爭雄,靠詩詞歌賦能行麼?
唯有知道縱橫排闔,唯有手中握有雄兵,才有未來和前途。今日你不敢和宋乃峰一戰,北地便必然丟掉。你看看這個天下吧,除了宋乃峰之外還有哪些人?
宋乃峰的老三宋文鬆,譚磊,甚至連曹魏明之流,他們都是你的對手,這些對手你如何才能一一戰而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