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宋乃峰的人都知道,宋乃峰是有逆鱗不能碰的,其中尤其宋文鬆這一塊逆鱗碰不得!
宋乃峰為什麼會造反?這一切都是拜宋文鬆所賜,宋文鬆歸順大康朝廷,將他宋乃峰置於了極其不利的位置,宋乃峰倘若不反,他便是大康不忠不義之徒,在那種情況下,宋乃峰沒有選擇,隻能擁立龍兆炎,從而徹底和大康決裂,這件事讓宋乃峰非常的丟臉,天下人都知道宋氏一門父子反目,宋乃峰為此誓要手誅宋文鬆而後快,所以,但凡那件事之後,宋文鬆便是禁忌話題,那是根本就不能提的話題呢!
朱恩在這個時候提到了宋文鬆,而且直言不諱的建議讓宋乃峰主動和宋文鬆接觸,緩和父子關係,他的膽子也著實夠大……
……
宋乃峰心結不能去,而此時的黃州卻已經風雲突變了,秦業嗣的大軍壓境黃州,宋文鬆到了需要他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他在陸錚麵前立下軍令狀,誓死守住黃州,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對手其實不是川山嶽,而是秦業嗣的十萬鐵騎,這些西北軍的主力從背後進攻黃州,宋文鬆需要的是扼守黃州門戶,為陸錚兵出雁門關提供強有力的支持和保護!
齊遠誌這幾天幾乎每一天都會上一次黃州城樓,黃州城牆之上,守軍戒備森嚴,麵對洶湧而來的西北悍卒們,他們毫無畏懼,士氣高昂,硬是讓西北軍無法越雷池半步。
至於守將宋文鬆,他也親自鎮守在城樓之上,其有言:人在城在,人亡城亡,他宋文鬆誓要和黃州城共存亡!
一天征戰過後,夜色漸漸的降臨了,宋文鬆趁著這個功夫下城回到廨舍稍稍休息,齊遠誌畢恭畢敬的找過來,兩人一見麵,齊遠誌便道:“三將軍,黃州要守住不是易事,縱然三將軍您悍不畏死,親力親為恐怕事情最終也不能完全篤定,如此這般,三將軍,我們是否能有萬全之策?”
宋文鬆淡淡一笑,眯眼看向齊遠誌,道:“遠誌,你是一等一的謀士,我現在想問你一句話,如今你對陸錚此人如何看?”
齊遠誌微微愣了一下,神色頗為尷尬,沉吟了好大一會兒方道:“陸錚著實不同凡響,我齊遠誌這一輩子見過的人物不少,能和他比肩者絕對不多,這一次遼東之戰打到今天這個程度是我之前從未遇見,我齊遠誌自傲一輩子,到現在才發現自己這麼多年其實坐井觀天,嘿,很慚愧啊!”
齊遠誌低頭無語,的確這一次他從最開始對陸錚的誤解便很深,他思忖問題遵循常規,可是陸錚偏偏就沒有走常規的路子。
陸錚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死守遼東,他讓宋文鬆守住黃州也根本不是針對川山嶽的,而是陸錚自己的大軍一旦全部入雁門關,遼東易主之後,黃州反而是陸錚的後麵了,陸錚的本意是要讓宋文鬆幫他斷後呢!
任誰從一開始也想不到陸錚對遼東戰的構想如此不可思議,這等構想不遵循常規,從一開始便舍棄遼東,而且為此設謀,這等氣魄現在看來簡直是讓人歎為觀止,至少齊遠誌如今是心服口服。
遼東從來就不是陸錚的主場,而陸錚也從來就沒有把遼東當成主場,既然這裡不是主場,陸錚就不會在遼東和宋乃峰對壘。如此這般想來,陸錚用兵不按常規,不遵常理也不難理解,隻是天下有幾個陸錚?有幾人能有這樣的魄力呢?
齊遠誌不說話了,宋文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道:“遠誌啊,剛剛收到軍情,雁門關已經破了!陸錚在和我父親直接的對壘之中,用兩天時間便攻破了天下第一關雁門關!
這個時候並州隻有幾萬人馬,陸錚的十萬大軍如果攻並州,並州可破!破了並州之後,中原便在陸錚的鐵蹄之下,無論他去攻京城還是取兩河都是探囊取物。在如此局麵之下,我們黃州是不是守得住?”
齊遠誌盯著宋文鬆,道:“三將軍,您這一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您的意思是……”
宋文鬆斬釘截鐵的道:“我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我宋文鬆這一輩子都投機取巧,自詡聰明。如果不是遇到陸錚,我恐怕還是和以前一樣那般自以為了得,可是現在我明白了!自以為聰明有時候才是最大的傻子,我這般說遠誌你明白麼?”
齊遠誌點點頭,道:“三將軍既然意思堅定,我便不再說什麼!為今之計,我們隻能遵守軍令,不惜一切代價死守黃州,人在城在。這是三將軍的承諾,也是我齊遠誌要遵守的承諾!”
宋文鬆點頭道:“你明白就好!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上天已經為很多事情都安排好了結局,就像黃州這樣,你我二人的生死存亡不在於這城池的得失,這其中的微妙不能用言語描繪,而能夠領悟到這一點,也是我這一次西北大敗之後最大的收獲!”
齊遠誌嘴唇掀動欲言又止,很多話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說出口呢,他知道陸錚他固然不能看透,而現在的宋文鬆也不是當日的三將軍了!
對宋文鬆這樣的頂級天才來說,每一次巨大的失敗其實都是一次脫胎換骨的蛻變,就像上一次隴右大敗,宋文鬆從隴右逃到遼東,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沉澱之後,其無論是心性還是氣度和之前都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齊遠誌現在很擔心陸錚會將南府軍全部帶走,直接攻中原,來一次中原大戰,從而在中原立足。如果是那樣,宋文鬆在黃州根本堅守不住,孤軍奮戰就算要逃,在茫茫的遼東平原之上,宋文鬆手中的這點兵力也沒有自保之力呢!
齊遠誌覺得如此此時要謀算,宋文鬆應該要趁機舍棄黃州,而後直奔遼東的中心城市盛京,宋文鬆在盛京可以得到陸錚留下的大量的資源,另外還可以趁機在盛京整軍,這樣一來,宋文鬆至少能有半年以上的安頓機會。
因為此時此刻對西北軍來說,宋文鬆無關緊要,黃州才是真正的緊要之地。陸錚攻下了並州之後,威脅是隴右,宋乃峰已經沒有退路了,因而他和陸錚之間誰都沒有退縮的餘地,雙方唯有一戰定高下,分勝負便是決生死,兩位巨人對壘,便恰能給宋文鬆良機,這對宋文鬆了來說太珍貴了!
如果是以前,齊遠誌一定會把自己所想的這些點點滴滴毫不猶豫的都說出來,而且他會力排眾議的去建議宋文鬆照著這般計劃行事。可是現在情形已經不同了,齊遠誌內心忽然之間便有些空空蕩蕩,那種複雜的情緒不能用言語來表達。
死守黃州希望在哪裡?齊遠誌看不到太大的希望,可是合適宋文鬆的決斷,毋庸置疑的決斷!
還有,齊遠誌現在已經不是宋文鬆的心腹謀士了,齊遠誌和整個齊家現在都歸順陸錚,齊遠誌是陸錚的門客,他沒有理由再和宋文鬆站在一起!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齊遠誌年輕的時候會有這樣的念頭,而當天投奔宋文鬆之後,他一門心思的又為宋文鬆謀,希望宋文鬆能夠成為他一直所向往的那種王侯將相,甚至是霸主梟雄。
現在,齊遠誌覺得這些都無比的遙遠,陸錚就如同一座不能逾越的山,宋文鬆現在都越不過去,更何況是他齊遠誌?
一夜輾轉,難以入眠,第二天清晨,齊遠誌睜開眼睛的時候耳中聽到的便是殺聲震天,他渾身一激靈,不過草草洗漱過後便在幾名親衛的拱衛之下登上了主城,這個時候城牆之上已經殺聲震天了。相比昨天,進攻一方的動作更加的瘋狂,西北軍如同螞蟻一般密集,他們前仆後繼的湧向黃州城,他們有雲梯,有攻城車,有投石車,很多將領赤裸著半身,親自攀上雲梯進攻城池。
城牆之上早已經準備好的檑木滾石,火油投石等瘋狂的往城下傾瀉,宋文鬆手中握著兵器,自己站在了城門的第一線,他高聲呐喊,手握長槊,但凡城頭告急,他的長槊便如同雨點一般的紮過去,一個有一個的敵人被他親自從長槊給挑下去,這般緊張的局麵之下,他傲然而立,穩若磐石,真就如同戰神一般。
在他的鼓舞之下,城牆之上的守卒們忙而不亂,悍不畏死,麵對對手如潮水一般的進攻,他們有條不紊的應對,一方城牆之上的守卒陣亡,立刻就有一隊隊的新人增補而上,如此這般,前仆後繼,毫不懈怠……
看到這一幕,齊遠誌內心忽然覺得有一股熱血在湧動,這血腥而殘酷的戰場之上,所有的陰謀詭計在此時此刻似乎都變得無比的微不足道了!戰到此處,隻有一個念頭了,那就是殺!
齊遠誌內心生出這個念頭來,便“唰”一下抽出了腰間的佩劍,怒聲大吼:“殺!”眼畢,他親自衝上戰場,向宋文鬆一般投入到了轟轟烈烈的守城大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