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樓看守側門的弟子境界並不高，也就是學徒弟子。
對於楚言和江盼夢這兩個靈徒榜上的風雲人物，他也是很仰慕的。
所以此刻不需要楚言再問，他就主動解釋了一下這陳曉天的身份。
聽完對方的講述，楚言和江盼夢明白過來，這陳曉天正是率先將妖獸襲擊的消息傳給碎星樓分壇的人。
他家所在的江河村，也是這一次妖獸襲擊的時候，第一個被屠殺的村子。
整個村子，一夕之間，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原來如此。”楚言點點頭。
失去家園和家人的痛苦，他過去曾經親眼見到過。
那一年，楚言八歲。
於是，一人一劍，創造了落月穀連斬七百六十名盜匪，連破三座匪寨的壯舉。
隱隱約約間，楚言可以感受到陳曉天的心情和他的執念。
不過——
楚言心中歎一口氣，揚起手中柳條，抽打在一隻母羊的身上。
母羊咩的一聲，向前走了過去。
這一聲羊叫，讓原本已經幾乎快暈倒的陳曉天精神微微一震。
對於他而言，這本該就是他生活中常聽到的聲音。
艱難地將雙眼睜開，陳曉天迷迷糊糊地看到，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正從自己前方走過去。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莫名悸動。
數日不吃不喝，徹夜強撐著跪在這裡，早就快虛脫的身體，這個時候仿佛又被注入了能量一般。
他猛一咬牙，狠狠一個響頭磕在麵前的石板上。
砰的一聲，額頭破了，但是卻沒有太多的血流出來。
陳曉天嘶啞著嗓子，近乎低吼道：“江河村陳曉天，懇求仙門給一個機會！終生為奴為馬，絕無怨言！”
他的聲音，帶著無儘的悲憤和不甘。
哽咽著嗓音，他想哭，但是嚴重的缺水，讓他此刻能流淌出來的鮮血都不多，更彆提眼淚了。
依舊如之前那樣，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陳曉天感覺胸膛堵得厲害，想哭又沒法哭出來，讓他越發痛恨自己的無能。
自己這個樣子，為什麼當時不和家人一起死啊！
就在他幾乎萬念俱灰的時候，一個聲音，從他頭頂傳來。
“你——為什麼要碎星樓給你一個機會。”
這個聲音，讓陳曉天感覺自己仿佛是溺水將亡的人，猛地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急忙把頭抬起來。
近乎崩潰的身體，讓他此時看什麼都顯得很模糊，仿佛是隔著一層水幕。
但是即便如此，此時陳曉天還是看到了，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個碎星樓弟子。
隻是這個碎星樓弟子，此刻握著的不是斬妖除魔的長劍，而是一根——柳條？
不過不管他手裡拿著什麼了，陳曉天明白，這恐怕是他最後的機會，也是跪在這裡五天四夜之後，唯一的機會！
“我想報仇！我想要報仇！”
陳曉天嗓子嘶啞，此刻哭不出來，嚎叫的聲音，透著嘶啞和無儘的悲傷，猶如啼血杜鵑。
他的頭重重磕在石板上，一下又一下，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也好像根本不會停下來。
他隻能用這樣的方式，向楚言表達自己的決心。
白日在母親和妻子的微笑和揮手中離去，傍晚回來，卻隻見到親人殘缺不全的屍體，還有遍地的瘡痍。
陳曉天想要報仇。
前所未有的恨意，讓他想要報仇。
具體向誰報仇他不知道，但是隻要殺妖獸，那就絕對錯不了！
陳曉天苦苦哀求，身子顫栗，嘶啞的嗓子中，變得之後，竟然因為太過乾澀和用力，竟然咳出血來。
但是他依舊沒有停下哀求。
陳曉天不想失去這個機會。
這淒慘哀求的模樣，就連此時站在不遠處的江盼夢和守衛弟子，臉上都浮現出不忍的神色，幾乎就想利用自己的身份，去為陳曉天爭取一個機會。
但是楚言的神色，卻依舊淡淡，絲毫不見被感動。
他居高臨下，望著陳曉天，再次問道：“為誰報仇？”
“為我母親，為我妻子，為全村的人！”陳曉天不顧喉嚨裡不斷湧出的鮮血，大聲喊道。
原本他以為，自己的理由，足夠打動眼前這個碎星樓弟子。
但是此時在抬眼的刹那，他卻分明從對方的眼神裡，捕獲到了一絲失望。
失望？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陳曉天如墜冰窖，全身都冷了下來，隻覺得希望的螢火微光，這一刻被一隻大腳，惡狠狠踏滅了一般。
“為什麼？”陳曉天很想問。
但是這個時候，他如同火燒一般的嗓子，卻是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楚言望著此刻呆愣愣的陳曉天，淡淡道：“生而為人，你心中就隻想著報仇嗎？那麼是不是和你報仇無關的事情，你都可以視而不見？”
說完之後，楚言轉身，邁步就走。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停下來，補充了一句：“三個月之前，碎星樓一位執事為了保護一群和自己毫無關係的凡人，犧牲了自己，他原本並不需要那麼做，也沒有人逼他那麼做。”
聞聽此言，陳曉天隻覺得腦中仿佛炸開一道雷光。
一股極為混亂的思緒，狠狠攪動著他的腦漿。
他感覺似乎有點明白楚言在告訴自己什麼，可是偏偏的，幾天未曾飲水進食，又沒有休息，腦子如今早已沒法凝聚精神，仔細思考。
此刻隨著楚言的步伐越邁越遠，陳曉天覺得自己的身子越來越冷，周圍的光線越來越黑。
天地日月，都在這一刻，變成了萬年寒冰，朝他狠狠碾壓而來。
“我、我錯了……我錯了……”陳曉天仰頭吐出一口鮮血，艱難吐出最後幾個字之後，倒在地上，徹底昏迷。
守衛弟子在楚言眼神的試一下，走過去查看一番，回來說道：“身體脫力，情緒激蕩，太久沒有休息了。”
說完，守衛弟子朝楚言拱拱手：“楚師兄，該怎麼處置他？”
如果說之前陳曉天跪在那裡，任誰都對他不管不問，最後哪怕他死在那兒，那也就死了。
但是剛剛，楚言卻和對方講了話。
守衛弟子看得出來，楚言似乎想要幫這陳曉天一把。
雖然守衛弟子心裡麵認為，哪怕陳曉天進了仙門，也不可能有什麼大作為，畢竟他的年齡擺在那裡。
就算是碎星樓收弟子，超過十六歲的都不要，而這陳曉天，估計都十九歲，經脈骨骼血肉早就定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