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和楚言對視片刻,地獄之門後的那位,又要再度邁步,走入拱門。
“你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殺了你。”楚言冷冷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地獄之門後的那位身子頓住了。
片刻之後,他轉過頭,看到了楚言的雙眼。
殺氣盈野。
自從自己在地獄之門後蘇醒,進入了這個少年的身體後,這位自認為,共生的這段時間,已經讓閱人無數的他,摸清了楚言的脾氣。
但是這一刻,他驚疑地發現,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楚言的眼中,看到如此充滿警告的神色。
雖然他也知道,楚言的這句話,隻是一句威脅。
對方是絕對沒有辦法殺死自己的。
但是這個時候,他的心裡,竟然感覺到了對方的那股決絕和狠戾。
地獄之門後的這位,偏過頭看了看這道拱門。
一門之隔。
門的這邊,站著楚言、他,和兩名宮女兩名太監。
門的那一邊,是楚言不願意讓他看到的存在。
沉吟片刻之後,地獄之門後的這位往旁邊側了側步子,沒有再跨進去。
事實上,這一刻他自己都感覺到驚奇。
多少年了,就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上一次妥協,是什麼時候時候的事情了。
在對方站到拱門一旁之後,過得片刻,楚言的神色,才漸漸平息了下來。
他看著拱門,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邁步走了過去。
拱門之後,是一片桃林。
桃花盛開,猶如一片花海,連綿向遠處。
微風吹過,桃枝微微晃動,整片花海,此刻也仿佛活過來了一般。
飄落下來的一些細嫩的花瓣,此時也在風中輕輕地搖啊搖,搖啊搖。
此時就在楚言的前方,不遠的地方,二十歲出頭,卻已是婦人裝扮的女人,正屈膝蹲在地上,眉眼之中滿是溫柔地和身前的小男孩說著什麼。
小男孩自然就是五歲的小楚言,此刻停止了身子,小大人一般用力點著頭。
而那個女人——
楚言此刻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他一步一步,極為艱難地往前走去。
女人的臉龐,在他的視線中,變得越來越清晰。
楚言不敢轉開視線,也不想轉開。
他怕視線一旦挪開,下一次要想再見到,就不知道是什麼年月的事情了。
女人溫柔地笑著,輕聲細語地對小楚言叮囑著什麼。
小楚言連連點頭。
風輕輕拂過,桃花緩緩搖曳。
這一幅畫麵,此時仿佛定格在了楚言的心中一般。
下一刻,女人站起了身子,小楚言也轉過身,抿著嘴,朝著桃林之外走去。
這個時候楚言才驚覺,剛剛自己無意識之間,竟然已經走到了這女人的身邊。
小楚言此刻幾乎是貼著他的小腿走了過去。
而他和女人之間,隻有不到兩尺的距離。
女人的目光,輕輕的,柔柔的,充滿著疼愛,看著此時走遠的小男孩。
看著女人近在咫尺的柔美臉龐,楚言禁不住輕喚出聲:“娘親——”
這兩個字,很多很多年,不曾從楚言口中說出來過了。
曾經甚至有那麼一段時間,楚言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講出這兩個字了。
這一刻,他鼻子隱隱發酸。
他甚至心中有些感謝那個老貨。
不是他的話,自己今天,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前不久的時候,他還在掙紮,還在猶豫,還在害怕,還在質疑,不知道這一場見麵到底有沒有意義。
現在楚言可以這麼說,一切都是值得的。
“乖啦。”這個時候,女人嘴角帶笑,輕聲開口。
語氣也是溫溫柔柔的,能夠讓人再煩躁的心,也能瞬間安寧恬淡下來。
楚言抿了抿嘴。
他知道,對方的這兩個字,是說給正在離去的小男孩聽的。
但是他的臉上,這一刻也情不自禁帶上了笑容。
記憶中早已模糊的聲音,這一刻,隨著這兩個字,還重新烙上了清晰的印記。
等到小男孩走出桃林,出了拱門,楚言看到麵前的女人,緩緩轉過頭來。
對方清澈的目光中,倒影出了自己的身影。
“她能看得見我!”
就在楚言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看到女人的雙眼彎彎,眸中水波流轉,浮現出憐惜的神色:“你長大了呢,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楚言愣住了,片刻之後,心頭一顫,淚如雨下。
……
午後的陽光,透過朵朵桃花,在這幽靜的林子裡,投下斑斑駁駁的影子。
碎影微斜,輕輕搖曳,透出溫暖又嫻靜的味道。
林間空地,石桌石凳,新沏的茶冒出陣陣熱氣。
如今二十三四歲的年輕女人,含笑坐著,輕輕撫摸著趴在自己雙腿上少年的後背。
在人前永遠堅強,從沒有出現過軟弱一麵的楚言,此刻雙膝跪地,如同孩子一樣,將臉頰貼在女人的腿上,臉上是滿足的笑容。
真的可以看到。
而且還真的可以碰到。
這個時候,楚言不想去知道,為什麼彆人看不到他,隻有他的母親看得到他。
這個時候,他隻想好好感受這失去已久的溫柔。
似乎是知道楚言此刻的心情,女人輕輕撫過楚言的長發,眼中的神色,和之前看那幼童的時候,沒有差彆。
都是自己的孩子。
隻是其中一個,跨越了時間的長河,從未來來到了這裡。
“娘——”良久之後,楚言的喉嚨裡,發出輕輕一聲,然後吸了吸鼻子。
“這些年來,你一個人,一定過得很辛苦吧。”女人歎了口氣。
楚言呼吸一滯。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張此時並沒有比自己大幾歲的女人。
他很想問對方,你現在在哪裡,為什麼要丟下自己。
但是良久之後,楚言卻什麼都沒有講,隻是搖了搖頭。
“肯定很辛苦的,我都知道,所以我才為你留下了那些東西。”女人看著楚言,“有些事情,我現在沒有辦法對你細說,等將來我們再相見的時候,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希望你不要怪我。”
“娘——”楚言笑了。
擦擦眼角流出的眼淚,楚殿下笑得開心:“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女人伸出手,捧住了楚言的臉,然後將頭低下來,和楚言的額頭抵在一起:“有些事情,我非做不可,隻是讓你受苦了,你這一次能夠來到這裡,我真的很高興。”
“嗯?”楚言吸了吸鼻子,“可是這不是我的記憶嗎?”
“你就當這裡是你的記憶吧。”女人笑了笑,“我的時間不多,所以楚言乖,先聽娘告訴你一些事情,好嗎?”
“嗯。”楚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