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壽收回目光,咳嗽了幾聲,從喉舌間濺出鮮血。
看著掌心的血跡,他露出笑容。
那是一種灑脫、自在的笑容。
一抹金色閃過。
一道身影落下。
著錦衣白裝,麵容俊朗的男子。
落在了張壽的麵前。
他目光肅然,看著張壽,說道:“張天王,這倒是第一次,我站在你的麵前,相互近在咫尺。”
張壽笑著抬起頭,看著麵前英挺的男子道:“在我年少時,總想著有朝一日能金榜題名,騎兆甲龍馬進京,踏入皇宮,得見陛下一麵,甚至連三拜九叩的姿勢都練過幾遍,可惜,一次次名落孫山。”
真宗皇帝眉頭皺起。
“我的真宗新政,似乎錯了。”
“不算錯,隻是急了。”張壽笑道:“法相天朝以人道製度為根基,為底座,建立起來,發展至今,九百萬年,陛下以一朝的時間,要摧毀人族在整個法相天朝根深蒂固的勢力,難道不急麼?”
“人道,太像天道。”真宗皇帝輕聲說著,風輕雲淡,很隨意,但那種氣度,卻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宇宙洪荒,各大至高天朝,有許多都是仿照的人道製度,畢竟要統領一個維度,隻有人道製度,才能做到,不能大而亂。隻是幾百萬年來,我法相天朝不懼怕混沌界的異鬼潮,不怕紀元大劫,卻總有一些朝臣變為天道傀儡,而且人族勢力太大,曾幾何時,二十七門居然過半的領袖都是人族,那是三百多萬年前的事了,這到底是法相天朝,還是人道帝國呢?”
“種族之分,最為下等。”張壽笑著搖頭:“關於造物主孟凡,我所知不多,但是有所耳聞,他憑借一己之力,將一個維度各個種族的神王聚集在身邊左右,這等強大的人格魅力,是因為他有包容眾生的胸懷,所以他是造物主。”
真宗皇帝聽到,側過頭,看向身旁的百丈巨像。
他上下打量著。
良久。
“陛下,不用看了。”張壽笑道:“他被天道的命運鎮壓,已經化為古往今來,最巨大的不朽豐碑。”
“他死了?”真宗皇帝問道。
張壽猶豫道:“不好說。”
真宗皇帝沉默片刻,又看向張壽:“種族之分,確實淺薄,那大道之爭呢?天道人道,該不該爭?”
張壽眨動著混黃的雙眼,垂首道:“陛下問倒我了。”
真宗皇帝歎了口氣:“如果你進了朝廷,也許就沒有太平起義了。”
張壽笑道:“哪怕天道,也沒有如果,這世間最奢侈的東西,就是如果。”
“我勝了麼。”真宗皇帝轉過身,向外走去:“你已經行將就木,這片世界,也失去了天道法則的庇護,我不是勝了,哪怕我沒來,太平軍也會滅亡,你們隻是被天道舍棄了,這一戰,真是我一生中最無趣的一戰。”
說著話,真宗皇帝越走越遠。
身後那條碩大的金色翅膀,也緩緩展開。
張壽望著真宗皇帝的背影,又轉過頭,看向不遠處,一個白麵書生。
那白麵書生,長得十分謙遜英朗,隻是此刻,表情很嚴肅,很陰沉。
冠軍侯。
張壽對著冠軍侯,點了點頭。
然後忽然對著真宗皇帝的背影,跪了下去。
三拜九叩!
顫顫巍巍,但姿勢,卻十分標準。
真宗皇帝定住了。
他沒有轉身,隻是背對著張壽,站在原地,受了這三拜九叩。
他不懂。
不懂這當年傲骨英姿,除了天道,誰也不跪,誰也不拜的張天王,為何會在今天,做出這樣的一番舉動。
簡直駭人聽聞!
就連虎賁軍和京城禁軍,諸多將領和軍士,都目光肅然,一語不發。
幾百萬人,寂靜無聲。
張壽做完了三拜九叩。
最後一個姿勢,是五體投地,趴伏在地上。
卻一直沒有起來。
很久,很久。
真宗皇帝歎了口氣,金色的翅膀扇動了幾下,飄然離去。
張壽死了。
冠軍侯目光複雜的看著死去的張壽,任憑身邊虎賁軍和禁軍來來往往,卻始終一動不動。
直到這一方世界,所有的白衣神王都被殺光。
直到大軍將這一方世界摧毀,所有的典籍全部焚燒。
直到深夜。
冠軍侯仍然站在那裡,看著張壽的屍體。
“侯爺。”
忽然,有人呼喊一聲。
冠軍侯沒有動,也沒有回應。
那個呼喊的將領繼續道:“按照陛下的意思,要抹平這座世界,至於這座巨像,陛下要放進皇宮內院,鎮壓起來,其中蘊含了太多大道真意,不可小覷。”
“抹平吧,都抹平。”冠軍侯扔下一句話,原地消失。
虎賁軍幾名將領,來到孟凡巨像前,釋放元氣,來搬動巨像。
可幾名將領一出手,卻同時麵色一變。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再次發力。
這一次,傾儘全力。
卻仍然沒有挪動巨像分毫!
旁人見狀,更多的將領上前,加入了挪動巨像的行列。
上百尊神王,一起發力,挪動巨像。
甚至這些神王,都發出了嘶吼。
巨像,卻仍然一動不動!
虎賁軍、禁軍,幾百萬將士,全都上前,元氣連接成一片,化為幾萬條鎖鏈,捆綁在巨像的身上,在整齊的呐喊聲中發力,要將巨像拖出去。
呐喊聲,化為浪潮。
巨像,仍然紋絲不動。
“為什麼?”一名將領驚詫的說道,他的元氣已經耗儘,整個人,精疲力竭。“為什麼我們幾百萬將士,卻無法拉動一個不過百丈高的巨像?為什麼?”
“陛下說了,這尊巨像,不可小覷,看來要通知二十七門的人來了。”又一名將領說道。
立刻,幾道光柱激射出去,是前往京城,去求二十七門的高手了。
不遠處。
一個身穿男裝的女子,默默的看著巨像。
南殿公主。
“命運,不可改變,不可移動,不可逆轉。”南殿公主悠悠的說著。
旁邊。
錦顏秀卷這個小小的器靈,捏著南殿公主的衣擺,咬著嘴唇,看著巨像,似乎要哭出聲來。
南殿公主看向巨像的臉,皺緊了眉頭。
“孟凡,你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