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閃爍的地穴之中,易厚生靜靜的看著一座高大的石像,石像雕刻的是一個男人,手握一把利劍,昂首挺胸的看著前方。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易厚生轉過頭。
從地穴的另一端,一個身材纖細,高約六尺五,光頭,皮膚蒼白的小個子男人緩緩走來。
他的身形有些奇怪。
不知道因為什麼,他的身形乍看上去有些佝僂,卻不是老人的駝背,他的腰杆是筆直的,隻是整個上半身都奇怪的向前微微傾斜,脖子和頭顱也往前伸著,似乎隨時要給人鞠躬一般,又好像……一條隨時要伸出去咬人的蛇。
除了奇怪的身形以外,小個子男人的相貌很普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沒有什麼可說的,眼睛有些狹長,這是唯一的特點了。
這樣一個男人,在如清水一般的易厚生麵前,就顯得麵目可憎。
易厚生眼皮半垂,看著男人緩緩的走近,一直走到他的身旁。
“瘟疫。”
男人用有些厚重的聲音開口,和他的身形很不搭配,但男人的聲音厚重,並非深邃的厚重,也不是有磁性的厚重,更像是喉嚨裡有什麼東西無法吐出,壓抑了他的聲音。
“這是你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在百人團會議上露麵,身為易家人,百人團的成員大多不敢對你表示質疑,他們不了解你們,易家的神秘就是最大的威嚴,但他們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所以你的提案,沒有任何人開口議論。”
易厚生道:“那麼千麵嬌有何想法。”
男人的雙眸閃爍了一下,顯然,有一絲怒意。
千麵嬌這三個字,他很反感。
但千麵嬌,說的就是他。
他,就是羅家家主。
八足惡蛟的父親。
法恩支柱的領袖。
被許多人暗中嘲諷、詬病、甚至辱罵的,羅天爭。
“我也沒有答案。”
“那你這個法恩支柱的領袖,還真的儘心儘力啊。”
易厚生的聲音有微微上揚。
“意義世界建立之初,有八根支柱,上麵由最初的道主們寫滿了字,那些字,是最初道主們對意義世界的幻想,這些幻想最終變為現實,成了支撐整個意義世界的八大支柱,百人團除了開會以外,沒有其他權利,真正負責執政的,是八大支柱,那麼,羅天爭,法恩支柱建立的目的是什麼?”
“構建法律,執行法律,維護法律。”
羅天爭平靜的道。
“嗯。”
易厚生點首。
“在不朽戰爭之前,法恩支柱開始利用狗眾,建立秘密部門,最初是三個,後來是九個,這些秘密部門負責諜報、暗殺、潛伏、合縱連橫,因為這些秘密部門的存在,法恩支柱的權力漸漸超越了其名字所涵蓋的範圍,不朽戰爭中,法恩支柱變得越來越重要,直到你因為種種機緣巧合,作為不朽之路和意義之路對抗的重要一員,登上了法恩支柱領袖的位置,你享受了無數好處,一步步穩穩的踏入了第五階梯,也在你的手中,法恩支柱暗中的權力比明麵的權力更大,縱觀整個意義世界,還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麼?”
“那麼還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麼?”
羅天爭看向易厚生。
易厚生微微一笑:“好一個法恩支柱的領袖。”
“你認為我知道一切。”
羅天爭道。
“所以你無法接受在之前的會議上,我一語未發。”
“無法接受,但我能理解,畢竟,這很符合千麵嬌的性格。”
易厚生道。
羅天爭:“我領導法恩支柱這麼多年,就明白了一件事,在任何問題找到解決方法之前,不要把這個問題公之於眾。
易厚生,你提出這個議案,目的無非是希望道主們重視黑水異族,不要再自欺欺人,但是你我心裡都明白,我們現在找不到解決黑水異族的方法,如果你說的沒錯,黑水異族總有一天會打破不朽的天花板,那麼問題就更嚴重,那麼在我們找到解決黑水異族的方法之前,我們為什麼要讓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如果自欺欺人也是死,正麵麵對還是死,那麼至少自欺欺人,可以少一些痛苦。”
“自欺欺人。”
易厚生忍不住又笑了。
“我怎麼就忘了是你。”
羅天爭冷冷道:“我們之前見過幾次,你也許忘了,但我還記得,顯然你我完全不同,這個世界,遠沒有那麼理想。”
易厚生微微低下頭,看著羅天爭:“你我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樣的,苟且與翱翔,也是不一樣的。”
易厚生向地穴外走去。
羅天爭靜靜的看著之前易厚生注目的石像,輕聲道:“最終寂滅是什麼樣子。”
“是你經過了之後,便知道一切自欺欺人都是笑話的樣子。”
易厚生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羅天爭又道:“黑水異族尚且不能威脅不朽,你又在怕什麼?
如果著急,也應該我們這些小不朽先著急。”
“寂滅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我經過一次,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易厚生的聲音漸漸消失。
羅天爭沒有離去。
而是繼續站立在石像前,沉默不語。
片刻之後。
黑暗當中,出現了許多人影。
就站在羅天爭的背後。
羅天爭道:“這座石像,雕刻的是意義世界最初的建立者之一,準確的說,他並不是建立者,他隻是提出了一個概念,認為應該營造一個理想的世界,並依靠這個世界維持九大至尊宇宙的平衡,在他的概念付諸於現實之前,他就老死了。
意義世界的一切,都在竭儘全力的讓我們懷念過去,不要忘記過去,但我一直很想忘記過去。
原來曹訓死了。
他可能是我一直以來,唯一一個朋友。
他知道我的很多事,但他從不在意,在他眼裡,一切都是合理的,我們不應該去糾結於那些不合理,而應該認清它,並接受它。
今天的會議上,有人想要開口說話,但是他沒說出來……”羅天爭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語,毫無邏輯,前後毫無關聯。
就這麼說了一炷香之間。
忽然間,羅天爭停住了話頭。
然後輕聲道:“不論君主是誰,是什麼,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