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風不好意思當麵問夏想,高海就沒有那麼多忌諱了,他先是來到改造小組辦公室,正式宣布夏想主持改造小組辦公室的日常工作——先正科,再宣布決定,也算是程序上無可挑剔,照顧了曲雅欣和吳港得的麵子。曲雅欣和吳港得真心地表示接受上級領導的安排,會全力配合夏想的工作,其他小組的成員也自然沒有異議,當然也是輪不到他們說話。鐘義平心中替夏想高興,認定夏想以後前途無量,就堅定了跟緊夏想的決心。一宣布完任命,高海就把夏想叫到他的辦公室,開門見山地問他:“通過誰和方部長有了聯係?”夏想剛一撓頭,高海就假裝不快:“跟高叔叔也不說實話?是不是有了曹市長當靠山,就要和我疏遠?”沒辦法,他隻好裝可憐:“高叔叔,我先給你彙報一下我的貪汙受賄的行為,我接受了達才集團開發部主任沈立春的一輛汽車,又收下了天安地產的老總孫現偉的一輛汽車,現在兩輛汽車都在歸改造小組辦公室使用……”高海擺擺手:“彆說這些沒用的,企業願意借車給你們使用,是自願行為,你難道會不知道這事常見?少跟我打太極,這點小事不用跟我說,你肯定能處理好,說重點。”“我剛才已經說了,高叔叔,難道你沒有聽出來?”夏想得意地笑了。高海一怔,想了一想,忽然笑了:“達才集團和天安地產?小夏,你麵子不小,不,是本事不小。天安地產還好說,是家新興企業。達才集團眼高過頂,彆說你,就是我的麵子,他們說不給也可以不給……等等,天安地產?我明白了,怪不得方部長會這麼痛快,一點也沒有卡你一卡,原來症結在這裡。行,有兩下子,沒來幾天,不但站穩了腳根,還打開了局麵。”“高叔叔你再誇我,我一驕傲,不但前功儘棄,以後還有可能不再進步了。要以批評教育為主,表揚儘量少一些。”夏想故意耍賴。高海笑嗬嗬地點點頭:“就彆跟我說假話了,對你的每一個進步,我是從內心深處感到高興,你在燕市的根基打得越牢固,丁山到時回來就越快地打開局麵。”接下來話題一轉,高海又換一副嚴肅的表情,“聽說你見過宋部長一次,他對你的印象如何?”其實高海問的是反話,是問夏想對宋朝度的印象如何。夏想就如實回答:“宋部長很威嚴,不苟言笑,我和他說話不多,也就是打了一個照麵就出來了,現在想想,印象很淡了。”忽然想起了吉成地產的事情,既然話題打開了,夏想就問出了口:“吉成地產的背後有譚市長的影子,為什麼崔書記會突然幫譚市長說話?高叔叔怎麼看待這件事情?”“我猜不出來,陳市長應該知道一二,但他悶著不說,誰也不敢直接問他。崔書記給我的感覺是,一直和市政府的人走得不近,市委和市政府不在一處辦公,崔書記的工作重點又放在省裡,他是有意高走,又是省委常委,眼睛向上看也正常。他幫譚龍說話,也隻能從他和錢秘書長之間的關係上猜測了。”高海摸了摸頭上日漸稀少的頭發,有些感慨地說道,“丁山非要躲到壩縣那個窮地方,原來我還以為做不出什麼事情,沒想到現在還真有一點成績,以後想要升一升也容易不少。對了,還有一個有利的消息,丁山不是借助了胡增周的關係嗎?胡增周下一步要當章程市委書記了。”“沈複明要來省裡?”夏想大吃一驚,一點也沒有聽到風聲。“聽說是副省長,管文教衛生,很閒,還不如市委書記來得實惠,最大的好處就是升到了副省,退下來的話,待遇高了。”高海不知道夏想在壩縣陰了沈得明一刀,他要是知道的話,估計也和夏想一樣,心裡會跳上幾跳。夏想倒不是擔心沈複明會報複自己,壩縣的事情,估計沈複明一時半會也回不過味兒來。沈複明一來省裡,以自己對他的了解,他肯定不甘於當一名清閒的副省長,畢竟副省長和他上一次差點到手的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有很大的差距,既然不滿足,肯定會想方設法再更進一步。以沈複明的性格,成就不了好事,但添亂添堵肯定沒有問題,還有一個最讓夏想擔憂的問題是,沈複明是高成鬆的人,高成鬆或許已經忘了李丁山的事情,沈複明一到省裡,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提起。李丁山要被高成鬆惦記上,可不是什麼好事。再有副省長在省裡雖然顯不出來,但是是一個可上可下的位置,高成鬆將沈複明拉來當副省長,用心十分高明,估計就想把他當槍使,用來對付政敵。使得順手,槍法準確,說不定沈複明還可以升上一升。要是槍不好用,準頭不夠再容易走火的話,沈複明直接乾一屆就可以欣慰地養老去了。下班的時候,接到肖佳的電話,約他過去,夏想同意了,剛掛斷電話,就又接到了曹殊黧的電話,她的聲音甜絲絲的,帶有一絲自豪和得意:“請問是夏主任嗎?請問你晚上有時間嗎?可以賞臉一起吃個便飯嗎?”夏想就有些作難,還沒有來得及回答,曹殊黧的聲音又變了一副腔調,模仿曹永國說話的聲音:“你給夏想打電話,讓他晚上來家裡吃飯,我有話對他說。”夏想敗了,什麼理由都說不出來,立馬同意,不過曹殊黧的聲音還有一點不滿:“你一點也不高興的樣子,是不是有什麼想法?我可告訴你,你升了正科,雖然才是芝麻綠豆大小,不過我媽很高興,非要做許多菜請你吃飯,說是為你慶祝,正好今天是星期五,我也回家了,你是不是不想見我?”周末了?夏想傻笑幾聲,忙昏了頭,連星期幾都記不清了。隻好又回了肖佳,本來他還想給肖佳一個驚喜,到時送她一間辦公室,和一個大型蔬菜批發市場的主導權……沒想到曹殊黧呼喚,必須要響應黧丫頭的號召,況且是她一家人都在等他。肖佳什麼也沒問,一句埋怨也沒有,還勸他不要太累了。夏想就有點慚愧,肖佳是他可以隨時憩息的港灣,而他對肖佳來說,隻是一種期待,一個象征,一個依靠。到了曹家,才發現一家人都在,正圍在一起看電視。打過招呼,夏想正要坐在曹殊黧旁邊,卻被曹殊君一把拉了過去:“先彆跟我姐粘乎了,來,教教我怎麼追小妞。”曹永國拿曹殊君的厚臉皮沒辦法,瞪了曹殊君一眼,卻沒有說話。王於芬就生氣地說道:“小君,你整天胡鬨,上了大學不知道好好學習,怎麼光想著追女孩子?去,一邊去,彆煩夏想。”“媽——”曹殊君拉長了聲調,“你怎麼一點競爭意識都沒有?美女是什麼?美女是稀缺資源!比如我們學校本來女生就少,美女更是少得可憐,我不下手,就讓彆人搶先了。你想想看,難道以後讓你的寶貝兒子吃彆人的剩飯?真是的,思想僵化,觀念落後,你看姐姐就比你強太多了,她就知道先下手為強的道理。”曹殊黧氣呼呼地瞪了曹殊君一眼:“少說我,我做事情都是認真的,你就是瞎鬨,沒正事。你看一個女孩漂亮就去喜歡人家,漂亮女孩多了,最終和你脾氣相投的,隻有一個。彆把什麼競爭意識亂用,談戀愛又不是攀比,再說女孩又不是隻要漂亮就可以了,談吐呀性格呀還有眼界呀,都很重要的。以後你也要注意一下你的身份,你是市長的兒子,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說話辦事要有分寸……”曹殊君抱頭鼠竄,跑到了裡屋不肯出來:“太厲害了,姐姐比老媽還強悍……夏想,你要倒黴了,以後鐵定被我姐管住!”罵跑了曹殊君,曹殊黧吐了吐舌頭,衝夏想調皮地一笑:“我是不是太凶了?”夏想撓撓頭:“有一點,也嚇我一跳。”曹殊黧不乾了:“哼,我是嫌小壞人煩你,才替你趕跑,你還嫌我凶?真沒道理。男人都是小心眼!”“說什麼呢?怎麼說話呢?”曹永國笑著打哈哈,“打擊麵太大了,連老爸也敢一起罵了?夏想才是正科,翅膀還沒長成了,你就硬氣什麼?”曹殊黧臉紅了:“爸,你到底是站在哪一個立場?怎麼不向著自己女兒,反而向著外人?”王於芬就和稀泥:“好了,好了,爭吵時間結束,下麵開始吃飯。”夏想今天過來的時候,順道買了點禮品。他沒有什麼經驗,就隨便買點煙酒。王於芬也不客氣,直接說他:“小夏,家裡又不缺煙酒,你亂花什麼錢?來家裡還這麼見外,以後就不讓你上門了。真要想買東西,就買點水果什麼的,就當給自家裡買東西一樣,聽見沒有?”完全是丈母娘說女婿的口氣,夏想就憨笑幾聲:“知道了。”“你知道什麼?讓你買東西,你才是笨呢。看中的東西又貴又不好看,誰見了你,誰都會把你當冤大頭。”曹殊黧取笑夏想。王於芬聽出了不對:“你們什麼時候一起買東西了?買什麼東西了?”“沒有,我就是隨便說說……”曹殊黧突然臉紅了,知道說漏了嘴,見夏想偷笑,就瞪了他一眼,臉上卻熱得發燒,一轉身就跑上了樓,“我去換件衣服。”“換什麼衣服?剛換的睡衣,怎麼還換?黧丫頭怎麼了這是,前言不搭後語的?”王於芬一臉疑惑,心中納悶。夏想當然知道曹殊黧臉紅的原因,是她讓他在學校附近租的房子,她幫他買了不少日常用品。二人一起買東西的時候,讓他大感驚訝的是,曹殊黧雖然是局長千金,不過買東西時不但很有眼光,也會討價還價,比起他看上就問問了就買的冤大頭形象,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為此,他沒少被她做著鬼臉嘲笑。曹殊黧的小小心思當然也瞞不過他,讓他租在學校附近,方便和她見麵,但她又不想讓家裡知道。所以也提醒過夏想,不要說漏了嘴。夏想想想也是,真要是讓曹伯伯知道了他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離曹殊黧這麼近,二人可以隨時見麵,甚至可以為所欲為——和世界上任何一個女兒的父親一樣,他肯定會想辦法不讓二人住得這麼近。允許二人談戀愛是一回事,但二人如果婚前同居,曹伯伯肯定會大為惱火。房子租了沒幾天,曹殊黧也去過幾次,都有藍襪陪同。唯一一次她自己過去,夏想乘機抱了一抱,想要親上一口,卻被她嬉笑著跑開。夏想也沒有再追,饒了她一次。來日方長,他相信,她跑不了。現在她還在上大學,夏想也不想過多地讓她分心。他也不是有性衝動沒人性的小男生了,再說,他也不想讓曹永國對他產生不滿。萬一他和曹殊黧做出什麼事情被曹永國發現了,也是不好。不成想曹殊黧差點說漏,夏想暗中擦了一把汗,急忙岔開了話題,問曹永國:“曹伯伯,市裡的局勢,還算平靜吧?”曹永國對剛才曹殊黧的臉紅事件,沒有過多的注意,他點點頭:“還好,比我想象中要平靜。不過平靜未必是好事,有時經常有些小磨擦反而好,證明有矛盾都放到了明麵上。現在倒好,風平浪靜,其實旋渦都在水麵下來,一旦露出水麵,就是一場風暴。”曹永國的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也不是故弄玄虛,肯定是有感而發,夏想就說:“我的視野比較狹窄,隻能自下向上去看。不說彆的,光是城中村改造小組所接觸到的部分,就有許多觸目驚心的內幕。這不,我剛剛介入的天安房產和吉成地產之間的競爭,背後就有方部長和譚市長兩大勢力。”曹永國會心地笑了:“怪不得你升正科這麼順利,我正想問你。本來以為是陳市長的麵子,不過聽高秘書長暗示,陳市長沒有出麵,原來根源還在你自己身上。這麼說來,你在處理天安房產和吉成地產的事情時,和天安房產建立了良好的關係?”曹永國不愧為沉浮官場多年的老人,一眼就看透了事情本質,夏想在他麵前沒什麼好隱瞞的,就簡單地將他和孫現偉的交往說了一說。曹永國聽了沉思片刻,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在建築行業打滾了多年,很清楚這個行業不但利潤巨大,而且牽涉麵太廣,方方麵麵的人都想插上一手,索要好處。你現在在城中村改造小組辦公室,雖然權力不大,但很容易牽涉進各方麵的糾紛,做事情要深思熟慮,不要衝動,更不要意氣用事。做決定之前,各方麵的關係都要平衡,要沒有確切把握之前,不要得罪任何一方,就算不得不得罪一方,也彆得罪死了,要留有餘地,否則,你一個小小科級,在燕市這個副省級城市裡,一句話就被犧牲掉了。”一番話說完,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夏想當然能感受到曹永國發自內心希望他能走好走穩,感激地點點頭:“謝謝曹伯伯的教誨,我會記住的。”曹永國又滿意地笑了:“就算我是多慮了,不過剛才的話聽了也沒有壞處。你處在改造小組的位置上,雖然現在是副主任,但改造小組不設正主任,陳市長的意圖就很明顯,就是要讓你主事。而且我也聽說他有意讓改造小組成立正式編製,副處級部門,明顯是拋出一個大餅,意思是,你要乾得好,甚至可以不用一年就可以扶正,順理成章升到副處。”“嗬嗬,陳市長也對我說了這件事,我覺得他挖了一個大坑讓我跳。不過目前的情況是,不跳也得跳,既然沒有選擇,我也就做好十足的準備。”夏想說得很輕鬆,好象是讓彆人跳坑一樣,“跳坑並不可怕,誰也不知道坑裡有沒有寶石,或許我還可以大發一筆。而且我還覺得,陳市長說是要批個編製下來,他真要有心扶我,可能會先把我扶正,然後再批下副處級編製,這樣我的阻力會小上許多……”曹永國聽了連連點頭,心想夏想還真是一個人才,居然能舉一反三,猜透了陳風的真正意圖。他也是經夏想一說,才豁然想通,先扶正再批編製,確實比批下編製再扶正容易得多。夏想扶正後,雖然是以正科領導兩名正科副主任,但改造小組沒有正規編製,彆人也挑不出毛病。此時再批下編製的話,就好象一般城市升格到副省級城市,等於坐地升半格,就算夏想的升遷速度再快,也會被整個改造小組辦公室正式成為市政府的機構的光芒所掩蓋,說三道四的人也會少了許多。聰明,一點就透,可堪大用。曹永國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盛:“我本來還擔心你,難以在燕市錯綜複雜的局勢中看清方向,沒想到,你比我想象中還要更快地適應了手頭的工作,好樣的!好好乾,小夏,就從你處理天安房產和吉成地產的事情上來看,你的思路非常清晰,而且也正好借機解決你的提撥問題,估計也會讓陳市長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