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的最可怕之處不在於他躲在背後不被他發覺,而在於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拿捏得恰到好處,既準又狠,讓他痛不可言又隻能忍氣吞聲。而且他還如同一個極其有耐心的獵人一樣,悄無聲息地躲在暗處,眼睛盯著一個又一個獵物,誰也不知道他是誰,他會什麼時候出手,他下一個目標是誰……這樣的人物才最可怕,最讓人膽戰心驚。高成鬆也能猜到,那個人肯定也位居高位,至少也在廳級以上,要不也不會有那麼大的能量。但在燕市和燕省,廳級以上乾部太多了,他不可能每一個人都排查一遍。再說,就算懷疑某一個人,也沒有證據證明就是他。內憂外患,高成鬆現在收斂了許多。他現在的想法是,低調做事,努力斂財,配合高建遠大賺一筆。高成鬆就高建遠一個兒子,愛如至寶,既然現在他前途無望,就一心全部撲在高建遠身上,確定在他任期之內,讓兒子賺個盆滿缽滿,下半生也好有了保障。對於高建遠有意出國,他也是持讚成態度。現在哪一個官員的子弟,賺了錢不是跑到國外去消費去生活去定居?要不在國內大手大腳地花錢,太紮眼了!正是因為心態發生了變化,高成鬆對於武沛勇的一個遠房親戚王德傳被抓,提不起任何興趣。省紀委每年不抓幾個人,顯示不出來他們的存在。抓走了王德傳,是他倒黴,怪不得彆人。要不為什麼那麼多人有事,都不抓,偏偏就抓走了他?還是水平不夠。高成鬆想到這裡,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盯了武沛勇一會兒,說道:“京城中暫時平靜,你也不要亂猜,猜也不猜不到,反而自尋煩惱。還有,你以後也注意一些,多收斂一下脾氣,不要動不動就是頤指氣使的態度。身在高位,要注意領導形象,否則很容易被人盯上,萬一被人弄實了你的材料,到時我也保不了你。”高成鬆的語氣非常慎重,武沛勇雖然心中還是不以為然,但在高成鬆麵前,不得不做做樣子,就恭恭敬敬地答道:“是,我記下了,老領導。可是我的親戚被省紀委抓走,我不能一點表示也沒有,傳了出來,也顯得我太無能了,也丟您的臉麵,是不是?”高成鬆最好麵子,武沛勇對他的了解也真是準確,話一出口,高成鬆臉色就微微變了變,他想了一想,又說:“這樣吧,我找古人傑了解一下具體情況,就以了解案件為由,過問一下,看看王德傳到底犯的什麼事,有多嚴重……”話說到這個份上,武沛勇也隻好說道:“那就多謝老領導了。”武沛勇走後,高成鬆一個人呆了半響,若有所思地翻了翻記事本,在上麵寫了一些什麼,然後才拿起電話,打給了古人傑。“人傑,王德傳被抓,是個什麼情況?具體給我說說。”頓了一頓,高成鬆還是說道,“王德傳是沛勇的一個親戚。”古人傑是燕省紀律檢查委員會四名副書記中,排名第一的副書記,和紀委書記邢端台一向不太和,一直是高成鬆在紀委裡麵最得力的自己人。他接到高成鬆電話時,正在辦公室聽手下彙報王德傳的事情,一見是高書記來電,就揮手讓手下先退下,然後才接聽了電話。聽到高成鬆過問王德傳的事情,古人傑就覺得眉頭一緊,心中隱隱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高書記呀高書記,王德傳隻是建設廳的一個副處級乾部,因為是武沛勇的親戚關係,您就親自過問,不但有失您省委書記的身份,還讓外人對您的印象非常不好。因為王德傳做事太過分了,手段之惡劣,讓古人傑看了,也氣憤不過。王德傳不但貪得無厭,還全然不顧領導乾部的形象,隻要是有人找他辦事,他必定吃拿卡要,根據事情的大小和輕重緩急,還列了一個收費多少的名單,對照著收費,說是雁過拔毛一點也不過分,舉報他的材料在省紀委都成了堆。這樣的人如果高書記提出要保他,簡直就是自貶身份。古人傑對高成鬆過於偏向武沛勇也略有不滿,武沛勇為人過於囂張,口碑極差,這樣的人說出去是高書記的秘書,不是有損領導形象嗎?而王德傳卻是武沛勇的親戚,還真是上行下效,才是副處級,狂妄和囂張,就比武沛勇有過之而無不及。但高書記畢竟是上級領導,有些話古人傑隻能放在心裡。聽高書記問起王德傳的事情,他微微一想,也就沒有隱瞞,如實說出了王德傳的嚴重問題,又強調說道:“邢書記已經下了結論,王德傳的行徑非常惡劣,情節特彆嚴重,必須嚴懲,不嚴懲不足以平民憤。”要是以前,高成鬆就會以一副輕描淡寫的口氣說道:“王德傳同誌還是有許多優點的,他勤勤懇懇,工作認真,雖然有點小毛病,但都是革命同誌,誰還沒有一點不大不小的問題?我認為看一個人,應該多看他們的優點,多提他們的成績,犯一點小錯誤,有一點小過失,能原諒就原諒……”甚至以前有一個建委的貪官,因為犯了事被省紀委抓住了把柄,高成鬆親自給紀委打電話,讓紀委立刻放人。迫於壓力,紀委隻好放人。後來省紀委有人不服,把材料遞到了京城,京城方麵親自過問此事,高成鬆還是強硬頂了回去,後來還高調在公開場合宣稱此人是開拓性的好乾部,值得表揚,並且親自在文件上做了批示,說他是黨的好乾部,是個合格的共產黨員,以後關於他的問題,一律不許再提!當年的高成鬆可是敢說敢乾,從來是說一不二的作派,但是今天卻遲疑了片刻,聲音低沉地說道:“既然證據確鑿,事實清楚,就依法辦理就是了……”電話掛斷了半天,古人傑還不敢相信剛才的話是出自高成鬆之口。封疆大吏一省書記高成鬆,什麼時候說話猶豫過?不過是過問一個副處級乾部的事情,也讓他產生了退縮的念頭,不象高書記一貫的風格?古人傑搖搖頭,猜不到高成鬆到底是什麼意思,既然高書記沒有發話,邢書記又要一心嚴懲王德傳,他才樂得袖手旁觀,反正他對武沛勇也沒有什麼好感。武沛勇等了兩天,以為王德傳就算不被放出來,也會有風聲傳出,不料不但沒有一點動靜,反而隱隱聽到傳聞,說是王德傳的問題很嚴重,恐怕是要交待了,他一聽就急了,又急衝衝去找高成鬆,不料高成鬆隻回了他一句話:“咎由自取,我不便插手。”武沛勇太了解高成鬆了,從他說話的口氣和表情就可以猜,事情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武沛勇勃然大怒,思來想去還是認為肯定是崔向在背後整他,他就坐車直接到了燕市市委大院,直接來到崔向的辦公室,怒氣衝衝地前來興師問罪。崔向正在和陳風討論工作,聽到秘書報告說是建設廳廳長武沛勇來訪,他還一臉不解,納悶武沛勇為什麼不請自來?不過轉念一想武沛勇平常的作派,也就沒有過多計較他的冒失,就讓秘書請他進來。陳風想要回避,崔向笑著說:“陳市長不妨留下來看看笑話,武廳長前來,估計沒什麼好事。”果然,武沛勇一進來就一臉陰沉,語氣不善地質問崔向:“崔書記,我最近沒有做得罪你的事情,你又何必非要跟我過不去?”陳風心想有後台果然不一樣,好歹崔向是省委常委,你一個廳級乾部以質問的口氣向副省級乾部說話,還真是沒大沒小。不過想起以前武沛勇身為武大秘時,對副省長也是呼來喝去的囂張,也就一笑置之。崔向心中不快,武沛勇不但指責得沒有道理,而且口氣讓人非常不舒服,他就皺了皺眉:“武廳長說的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明白。我做了什麼事情,又妨礙了你的光明大道了?”崔向的話還算客氣,畢竟他是有身份之人,不會自降身段和武沛勇一般見識。武沛勇見崔向話雖客氣,但顯然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心中火起,就冷冷說道:“崔書記果然是貴人多忘事——上次我的親戚王德傳想要運作一下,去景縣當副縣長,結果被你大筆一揮給攔了下來。你是燕市的市委書記,是一把手,說了就算,也是我禮數不周,沒有給你送禮,行,這事過去就過去了。你倒好,斷了彆人前途還不算,還想毀人一輩子,非要把王德傳弄到了省紀委,我說崔大書記,這事就做得太過頭了?大家都在官場上混,做什麼事都要留點後路,是不是?彆一點活路也不給彆人留!”崔向聽了滿頭霧水,這都哪兒跟哪兒?怎麼王德傳的事情,都扣到他的頭上了?轉念一想,才想起上一次調強江海到景縣的事情,下意識地就看了陳風一眼,難道當時是陳風暗渡陳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