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和老古來到門口迎接。總理輕車簡從,隻帶了司機和秘書。到了門口,車停穩之後,總理下了車。記得上一次見到總理,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夏想不免微微感慨,總理比幾年前相比,蒼老了一些,兩鬢花白,但精神還好,並不高大的身材似乎蘊含了無儘的活力。總理穿了灰褲子,半袖襯衣,伸手和夏想握手:“夏想,一彆數年,歲月不變,變化的隻是我們人事,我見你還是這麼年輕,很是羨慕呀。”夏想忙雙手恭敬地握住總理的手,客氣地說道:“總理也是風采不減當年,讓人敬歎。”總理溫和地笑道:“但願我還能為人民奉獻幾年的光和熱,但看到你,我就十分欣慰,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江山代有才人出,中國,才充滿了希望,才永遠大步前進。”老古在一旁一臉微笑,等總理和夏想說完話,才頭前帶路,引領總理入內。夏想以為總理會乘車,沒想到總理也步行入內。總理的專車就悄無聲息地駛入了莊園之中,早有人領往停車場了。莊園內綠樹如織,花草茂盛,並不覺得炎熱。總理悠然邁著方步,不緊不慢地走著,難得總理有如此放鬆的時候,夏想就和老古一右一左,陪伴總理左右。總理就如聊家常一樣,問起夏想的家裡情況,說到了兒子夏東和夫人曹殊黧,總理就說:“我是聽說了曹殊黧是賢妻良母,難得,非常難得。她可是省長千金、市長夫人,能安心地相夫教子,有中華民族婦女的傳統美德。”夏想汗顏,曹殊黧的賢惠之名連總理都有所耳聞,他回去可一定要告訴曹殊黧一聲,讓她美一美。當然他也清楚,他的家族狀況總理彆說一清二楚,就是他一些隱私,總理恐怕也會了如指掌。隨後,總理又提到了曹永國。對於曹永國,總理也很讚賞,說到曹永國在燕市的時候,就踏實能乾,是個做實事的好領導好乾部,到了西省之後,更是勤勤懇懇,都累得病倒了……說到曹永國生病的時候,總理站住了,一臉關切和感動,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無比熱烈的情懷,就讓夏想十分感動。不管總理是情之所致還是有意為之,總之他的表情和話語確實動人心弦,很容易就觸發了心底最柔軟的一麵,讓人不由自主就被打動。五分鐘的路,走了足足有十分鐘。十分鐘,說了許多閒話。但政治人物之間的對話,閒話也是官話的另一種表述。談到家人談到共同的話題,就會間接地拉近關係,增進感情交流。放眼天下,有幾人值得總理花十分鐘時間來說一些家長裡短的家常?夏想很幸運也很自豪,但越是如此,他心裡越是對即將到來的難題,忐忑不安。總理想讓他離開天澤,出發點到底是什麼?到了房間,分彆落座之後,古玉就出麵上茶。總理少不得又誇了古玉幾句,難得的是,古玉文靜帶羞,在總理麵前表現出了十足的淑女風範,而且被總理一誇,居然還臉紅了,就讓夏想大跌眼鏡。又想起有一次付先先也是在人前淑女得很,不由暗暗感歎,女人天生就比男人會表演,誰要認為單純的女人沒心計,誰準會吃虧上當。古玉表演完畢,出門的時候,偷偷看了夏想一眼,趁人不注意做了個鬼臉,飛也似地跑了。老古的房子坐北朝南,是平房,大門敞開,前有綠樹成蔭,後有鳥語花香,還真是一個處難得的清淨之地。穿堂風盤旋吹過,讓人渾身舒坦,比任何電扇和空調都讓人舒適百倍。總理似乎陷入了某種情緒之中,微眯著眼睛品茶,不說話。總理不說話,老古和夏想也就沉默著品茶,風聲由遠及近,一陣接一陣,帶來花香和莊稼的清新,夏想才體會到此處的妙處,叫“聽風處”果然貼切。總理足足喝了五分鐘的茶,才又開了口:“夏想,聽說你是鄒老的弟子?”夏想心中一緊,來了,總理由鄒老引出話題,顯然是要向學業方麵引了,就說:“是,跟鄒老學了一年多的經濟理論,慚愧得很,沒學到鄒老思想中的精髓。”總理微一點頭:“領導乾部到了一定的級彆,就要完善自己的知識儲備,加強理論學習,磨刀不誤砍柴功。隻有理論知識提高了,眼界才能更加開闊,是不是?”“總理說得是,理論知識可以武裝頭腦。”夏想除了順應總理的話,彆無他法。“有沒有想過要加強一下理論方麵的學習?”總理終於問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夏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稍微沉默了幾秒鐘才說,“有機會能加強理論學習當然是好事,我也非常期待,不過現在天澤各項工作剛剛全麵展開,我才和天澤人民建立了感情,不舍得離開他們,還想為天澤的父老鄉親,多做一些實事,多引進一些好項目。”夏想以為總理還會說些什麼,不料總理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再提這事,仿佛輕輕一揭就翻過了一頁,說起了無關緊要的話題。但夏想明白,總理似乎決心很大,他就十分不解,總理選擇此時非要將他從天澤搬開,到底是基於什麼樣的考慮?夏想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說天澤還有什麼大事要發生?或者說,隻是想讓他離開天澤,遠離家族勢力的控製範圍?不管是出於哪一種考慮,夏想卻堅定地認為,他還是要在天澤乾到屆滿才好,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太頻繁了,在履曆上也不好看。主要也是他現在對天澤傾注了太多的心血,眼見許多重大項目就要提上日程,他此時一走,心血就全部付諸東流了。他不甘心!他走後,天澤重回陳潔雯時代,還有什麼前途可言?他辛苦招商引資的項目,能不能維持還要兩說,後繼投資,就更有可能要黃。由此可見,有時高層考慮問題的出發點,真的不是出於為當地的經濟發展服務,而是完全為了政治需要。夏想不是說總理的做法不正確,而是至少在他的立場上,他更願意為天澤的經濟發展,情願放慢上升的腳步。儘管他也知道,去中央黨校也未必不好,畢竟是總理的點名,他去了後,肯定會得到特殊照顧。其實再深入一想,也許總理是覺得讓他跳出天澤,遠離家族勢力的範圍最好,而且由總理安排他進中央黨校,相當於在他的額頭上標明了他是總理的嫡係。但現在不是站隊不站隊的問題了,是他要堅守從政的理想和信念,而且從下馬區到郎市,再從郎市到天澤,都被人擺弄,這一次,他想自己做主,想努力抗爭一次。雖然很難。總理又坐了十幾分鐘,就走了。夏想和老古送到院外,凝望總理的汽車消失在遠處,二人才轉身回去。回去的路上,老古一直在思索什麼問題,到了屋裡坐下之後,他才突兀地說了一句:“夏想,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總理的決心很大。”夏想點頭:“我的決心也很大。”老古歎了一口氣:“總理出於什麼樣的考慮,他沒說,我也沒問。不過我是讚成你留在天澤的,畢竟我也看了出來,你是真心要為天澤的發展付出心血。你留在天澤,對天澤有好處。但你離開天澤,對個彆人有好處。”夏想沒在京城停留多久,就返回了天澤。可以說此次和總理見麵,讓他心情鬱悶。更讓他鬱悶的是,一回到天澤就接到了宋朝度的電話,宋省長告訴他,範書記有意讓他前往中央黨校學習一年。夏想幾乎要出離憤怒了,好好的,為什麼人人都想搬開他,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夏想的不滿,宋朝度聽了出來,他安慰了夏想幾句,給夏想吃了一顆定心丸:“你放心,夏想,有我在,在燕省的範圍內,誰想動你,沒那麼容易!”夏想也是第一次聽到宋朝度說了狠話,體會到了宋省長對他的維護之心,但他又不得不告訴宋省長真相:“我今天見到總理了,總理也提出了一樣的意思……”宋朝度吃驚不小:“怎麼會?”他吃驚的不僅僅是事先沒有聽到一點風聲,而是總理怎麼會和範睿恒的看法不謀而合?範睿恒不是總理這一條線上的人,他和總理之間怎麼會有這樣的默契?或者說,是總理和範睿恒的京城的關係達成了一致?宋朝度冷靜下來,思忖再三:“夏想,隻要你不想離開天澤,我會想辦法協調一下。但有一點,你的不滿不能流露出來落了彆人的口實。”“我有分寸,請宋省長放心。”夏想手中有可以留在天澤的籌碼,但不能擺出來,否則讓人認為他和上級講條件,要脅上級,就是敗筆了。他不會做出沒有政治智慧落人把柄的事情出來。宋朝度什麼也沒有說,就掛了電話,但熟知宋朝度脾氣的夏想卻清楚,宋朝度此次是動真格了,肯定會想方設法保他留在天澤。夏想沒想到的是,正當他想要弄清總理和範書記之間的不謀而合的默契來自何處時,就出事了,而且還不是一處出事,而是天澤和省裡,同時發生了針對他和宋朝度的人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