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政機關各部門中,有兩個部門的頭頭最不能串門,一個是組織部,一個是紀委。組織部長不能串門,天下第一部,執掌天下官帽,到處串門,神秘性和權威就不複存在了。紀委書記不能串門,一串門,就會給彆人的工作製造麻煩,增加不安定因素。有一個段子傳說得活靈活現,雖然是編造的,但人人津津樂道,說是有一次市紀委要召開一次聯席會議,邀請電視台來采訪幾位廉政模範,讓新來的年輕人通知下麵各局局長。年輕人初入官場,不懂官場語言的博大精深,說話又太粗,通知的時候隻說了一句話:“紀委通知,請明天來紀委一趟!”結果一句話就惹了大禍。當天晚上,國土局長開煤氣自殺。工商局長連夜潛逃,飛往國外。公安局長以為是情婦出賣了他,將情婦殺死焚屍。反倒交通局長最鎮靜,寫了一大堆檢舉揭發的材料,然後天一亮,平靜地自首了。……說起來是個笑話,聽完之後,卻是讓人心酸,紀委要樹立的廉政模範無一不是貪官,真是莫大的諷刺!邵丁雙腿打抖,差點站立不穩,顫抖地抽出一根煙,幾次才點上,深吸了一口才問出了口:“請問,具體是什麼事情?”他強作鎮靜,腦中飛快旋轉,一點兒也想不出來哪裡出了差錯,因為他小恩小惠得了一些,但大錢沒貪——不是不想貪,是手中沒權,沒人鳥他。黃林和劉旭對視一眼,他們見多了形形色|色的貪官的嘴臉,邵丁就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們也習以為常了。劉旭說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和邵市長核實幾個基本情況。”一聽對方還稱呼他的官職,邵丁總算穩定了心神,知道應該問題不大了……邵丁跟隨黃林和劉旭走進灰色的紀委樓時,陳海峰正坐在宋朝度的辦公室,向宋省長彙報情況。“夏市長的辦法已經奏效了,邵丁入圍了。”入圍一說是陳海峰的口頭禪,是指上套了。宋朝度點點頭,身子努力向後一仰:“海峰,你要多向夏想學學,不能總在秘書長的位置上打轉,要有獨擋一麵的能力。”陳海峰以前在下麵的地市當副市長,提到了省政府秘書長的位置上,已經有三年了,再乾下去有兩個選擇,一是等宋朝度擔任省委書記之後,他擔任省委秘書長,進入常委會,完成從正廳到副省的跨越。二是外放到下麵地市擔任市委書記,再乾一屆,然後上副省。不管是哪一種,都要等上大概三年。“我就算了,跟在宋省長身邊跑跑腿,出出力就行了,沒大出息了。”陳海峰為人的最大優點就是喜歡自嘲,身為堂堂的省政府秘書長,總領省政府眾多事務,他卻逢人三分笑,沒有一點架子,人緣極好。他雖然好說話,很少有板著臉的時候,但他的能力有目共睹,不少人跟他開玩笑歸開玩笑,但在內裡也敬佩他的為人和能力。都說,陳海峰如果稍微用點心,自律一點,下一步不管是升到省委秘書長還是常委副省長,都能扛得起來。宋朝度習慣了陳海峰說話的腔調,笑了笑,沒有說話,心中在盤算著什麼。陳海峰就立刻看出了宋省長的心思,想了一想,又說:“夏市長能掌握得了大局?他遠在天澤,又隻是市長……”“夏想……”宋朝度似乎思緒一下飄遠了,想起了許多久遠的往事,走神了片刻,“他在省政府的秘書長的位置上,或許不如你乾得好,但在市長和市委書記的位置上,你可就比不了他。他的大局觀,不比一些人差。”一些人有所特指,陳海峰有數了,但還是有所擔憂:“夏市長畢竟太年輕了,萬一有一個地方出現了紕漏,就壞了大事。”宋朝度卻沒有接話,而是跳了過去:“海峰,多想想你自己的事情,要是丁山能去中央黨校中青班的話,你去水恒市呆上一段時間,也是一次機會。”從宋朝度辦公室出來,陳海峰有點悶悶不樂。他知道剛才有一句話說錯了,不該當著宋省長的麵置疑夏想的能力,宋省長對夏想太護短了,就以他和宋省長的關係,說一句夏想的不足就不行,怪不得在中青班的問題上,宋省長不遺餘力地也要保下夏想。但宋省長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他下到地方上去,究竟是什麼意思?是不想讓他呆在身邊了?但這樣的想法又不能問出口,和領導關係再好,也有許多話必須悶在心裡。領導就是領導,不是什麼話都能當麵說,不說,是你政治上成熟的表現,一說,就會惹領導不高興。換了彆人,還巴不得外放,陳海峰卻就想走從政府秘書直接過渡到省委秘書長的路子,但顯然可能性不大了,一有機會,宋省長就會把他安排下去了。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難道是……他一直鐵定地以為宋省長在燕省肯定可以接任省委書記,宋省長留在燕省變成省委書記,才是他由省政府秘書長變成省委秘書長的最重要的先決條件,而現在宋省長未雨綢繆,難道是宋省長最終不會在燕省擔任書記?有可能——不,是大有可能,否則以宋省長的大局觀和長遠打算,肯定會留他在身邊。陳海峰忽然覺得有點沮喪,宋省長離開燕省,他確實需要自己獨擋一麵了…………省紀委大樓,黃林辦公室。劉旭給邵丁倒了一杯水,遞到邵丁手中:“邵市長,最近在郎市的工作,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省紀委找人談話,也是敲鑼打鼓的手段,旁敲側擊或是從外圍入手,等等,手法很多,邵丁就有點心裡沒底,他可沒有應對紀委人員的經驗,就覺得有點口乾舌燥,接過水一飲而儘。“困難肯定有,乾工作哪裡會沒有困難。”邵丁還強作鎮靜笑了一笑,努力讓自己放鬆下來。“具體有哪些困難,可不可以詳細說一說。”劉旭態度不錯,笑眯眯地問道。但黃林就不一樣了,板著臉,坐在辦公桌後麵,手中拿著一份材料,翻得嘩嘩直響,一邊翻,還一邊不時地看邵丁幾眼。邵丁就覺得後背發麻,頭頂發涼,似乎黃林手中的材料就是他的黑材料一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惜的是,他確實做了虧心事。“就是日常工作中常見的一些困難,比如下麵的執行不力了,群眾意見大,等等……”邵丁倒是挺配合,主動列舉了一些實例,說著說著,又心裡有底了,因為他看了出來,黃林和劉旭應該沒有掌握他的具體證據,可能會有一些捕風捉影的舉報,現在是在唬他,他就又有了底氣,“我是向譚副省長遞交材料來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怕會耽誤譚省長的寶貴時間。”搬出了譚國瑞壓人,黃林和劉旭相視一笑,笑容中大有深意,黃林終於開口了:“譚省長正向範書記彙報工作,少說也要半個小時,邵市長不用急,我們還有一些情況想跟你核實一下。”邵丁心中頓時又打起了鼓,對方連譚省長現在做什麼都清清楚楚,可見今天的事情,是特意針對他的精心安排!難道說,讓他前來省政府送材料,本身就是一個局?再聯想到艾成文和安興義突然走近,他意外被調整了分工,成了副市長之中分管工作最少的一個,明顯受到了排擠和傾紮,答案就已經呼之欲出了。抬頭一看,黃林和劉旭都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他,兩人的笑容和眼神都大有內容,讓人越看越心裡沒底,儘管邵丁也知道其實紀委的人,有時就愛故弄玄虛,能唬就唬,能詐就詐,但知道歸知道,他還是心裡七上八下,沒辦法,身上清清白白沒有一點汙點的話,誰也不會怕紀委人員含義豐富的笑容。……半個小時後,邵丁一臉灰白地從黃林的辦公室出來,外麵的太陽很大,他感覺有點精神恍惚,陽光曬在身上,火辣辣地燙,他有點無所適從,不知道該去哪裡。迎麵走來一人,仔細一看,原來是陳海峰。一愣神的工夫,陳海峰已經來到了近前,他伸手和邵丁握手,說道:“邵丁同誌,材料帶來了?”邵丁有點失魂落魄,機械地點頭:“帶來了,秘書長……”陳海峰卻和藹地一笑,伸手拉了邵丁一把:“走,到我的辦公室坐坐,正有話對你說。”邵丁如同木偶一樣跟陳海峰走了,與此同時,譚國瑞還興致勃勃地向範睿恒彙報工作。他今天的感覺十分良好,因為原定20分鐘的彙報時間,延長到了半個小時了,範書記還沒有要結束談話的意思。領導願意聽你彙報工作,證明你的工作讓領導滿意了!範睿恒確實對譚國瑞及時平息了下崗職工鬨事問題十分欣慰,對譚國瑞的能力有了全新的認識,就耐著性子多聽了一會兒,見姿態做足了,就想抬手看表,突然,電話響了。範睿恒拿起電話,聽了一會兒,臉色就越來越凝重,大有深意的目光看向了譚國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