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隻是聽到傳聞,還沒有得到證實,陳千秋同誌也沒有向市委彙報。”夏想隻能實話實說,他不知道孫省長到底知道了多少。“夏想同誌,你這個市委書記當得太不稱職了。”孫習民的語氣忽然嚴厲了不少,一下站了起來,就給夏想帶來了無形的威壓,“連陳千秋同誌身患重病都不知情,你對同誌們的關心不夠,工作不夠細致,要做自我批評。”上來就是一通不輕不重的敲打,夏想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也得忍著,誰讓孫習民是省長?省長一怒,也是雷霆變色,估計是哪裡做得又讓孫省長不滿意了。既然不清楚是哪裡的錯,索性不說最好,夏想就一臉誠懇地做了自我批評,隻說了兩三句的樣子,孫習民的表情又放鬆了,換了一副和藹的模樣。“好了,夏想,我也不是真要批評你,就是對你要求嚴格了一點,你也彆向心裡去,我是愛護你。”得,先給大棒再來胡蘿卜,一放一收的手段雖然高明,但對夏想來說,孫習民的演技還是稍差了一點。其實也不能說是演技差,而是在夏想的視線之內,不提曹永國、宋朝度,就是陳風、錢錦鬆等人,也是實打實的正部級高官。因此,他在孫習民麵前還真沒有誠惶誠恐的感覺。夏想不免又謙遜和感謝了幾句,孫習民才又簡單問了一問秦唐的工作,聽取了夏想的彙報,然後又說:“陳千秋同誌的病情,我也是剛聽譚省長說起。”他的眼神飄了夏想一眼,嗔怪了一句,“第一時間從你這個市委書記口中告訴我,才是你負責的表現。”孫省長所說的“負責”有兩重含義,一是是指夏想對秦唐市委負起了一個市委書記應有的責任,二是也指夏想要對他切實負起責任,就是拉攏的特指了。夏想無語,孫習民對他的拉攏之心未變,也是,他現在是秦唐市委書記,在燕省13個地市之中,分量僅次於燕市市委書記,他支持誰,就有相當的比重。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這個市委書記當得確實不稱職,主要還是沒有完全控製秦唐的局麵。省裡的領導不管你在秦唐如何行使手中權力,出了責任肯定會拿你是問,因為你是一把手,你也不能向省裡訴苦說是你在秦唐說了不算,那就是政治上的傻蛋了。所以說市委書記說了不算,是很丟人的事情。省裡派你下去,是讓你當家作主去了,不是讓你悠閒度日去了。當不了家做不了主,是你的個人能力問題。你又不能向省裡要人要權要支持,是市委書記了還主持不了全麵工作,離去人大不遠了。陳千秋的事情另當彆論,是陳千秋出於自身原因,有意隱瞞。不過也從側麵說明,他還是沒有和陳千秋處好關係,否則陳千秋就該第一時間向他彙報。孫省長說得也對,理應是他這個市委書記向省委反映陳千秋的患病問題,卻倒好,卻是譚國瑞第一時間向孫習民透露了消息。不得不說,譚國瑞居心不良。換了彆的省領導,就算知道也不會說出來,就如梅升平。譚國瑞故意說出,就是故意給他上眼藥了。孫習民故意批評他,何嘗不是一個暗示?等於是告訴他,秦唐的局麵複雜,有人暗中透露消息給譚國瑞……再結合剛才梅升平所說的話,是誰向譚國瑞通風報信就不用猜了,必是周鳴宏無疑。“陳千秋同誌肯定是要離任了,對於繼任者人選,夏想,你作為市委書記,有沒有合適的提名?”孫習民淳厚地笑道。夏想有點頭大,他來向孫省長彙報工作,一沒想到突然出現了陳千秋病情透露的意外,二更沒想到孫省長主動向他提出人事問題,有點越位之嫌。因為按照程序,即使要征求市委書記的意見,也應該由梅升平、馬霄出麵才對,甚至是範睿恒親自開口,也比孫習民開口強上許多。偏偏是書記最忌諱的省長開口相問,夏想不說實話,被孫省長察覺之後,肯定不落好。說了實話,梅升平倒沒有什麼,範睿恒肯定會有意見。秦唐市委宣傳部長身患重病,省委書記還不知情,市委書記就和省長商議繼任人選問題,完全就是直接不將省委書記放在眼中的表現。夏想才不會做如此傻事。不過又不能不回答,他隻好想了一想:“事情有點突然,一時還真沒有想好合適的人選。”孫習民知道夏想在打馬虎眼,卻依然和顏悅色地逼他表態:“說說看,總要有個大概的方向。對於市委的班子人選,省委一向是非常尊重市委書記的意見的。你不妨就說,都是工作需要,都是為了秦唐以後的發展。”孫習民的話也合情合理,中央調整省委班子,也會征求省委一二把手的意見,到底要開展工作,還是要以一二把手為主,而且孫習民拿出的又是支持夏想的態度……夏想無奈了,孫省長就是要將他逼到牆角上,他又不能將孫省長推開,就隻能繼續含糊其辭:“宣傳工作很重要,我以前在下馬區的時候,有些同誌就很不錯。”如果孫習民再逼問具體人名,夏想就真的撓頭了,幸好,孫省長還留了一線,隻說了一句:“下馬區治理得很不錯,許多同誌也可以加加擔子了。”然後就略過不提了,總算讓他舒了一口氣。倒不是他輕視孫習民在燕省的分量,而是凡事有個規則和先後,如果他想讓傅曉斌擔任秦唐市委宣傳部長,卻是由孫習民提名,範睿恒必然會猜疑他和孫習民之間達成了什麼幕後交易,他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說不定還會因此一事而被範睿恒不喜。政治之上,規矩不能廢,先後順序不能差,差一點,就有可能釀成大錯。從孫習民辦公室出來,想了一想,夏想又返回了範睿恒的辦公室,範睿恒見夏想去而複返,很是驚訝,待聽到夏想說起陳千秋的病情時,又釋然了,感慨了幾句,話題就又落到了陳千秋的繼任者上麵。政治也確實有冷酷無情的一麵,身為上位者,雖然平常風光無限,但一旦身患重病,除非是親人,其他人多半是惋惜幾句,就會立刻將注意力集中到身後事上。人事變動最是引人注目,也是官場中人一生為之奮鬥的目標所在,甚至是一直親密無間的盟友,也會在你身患絕症之時,表現出異乎尋常的一麵,說不定因為你一死而能讓他上位就會盼你速死。夏想不會當著範睿恒的麵明確說出他心目中的人選,否則就有過界之嫌。不過他還是巧妙地事情推到了譚國瑞身上。“我本來也不知道千秋患病的事情,剛剛向孫省長彙報工作時,孫省長意外問起,我還吃了一驚。後來孫省長透露,他也是剛剛聽到譚省長說起。我才打了電話給陳千秋,他也承認了,說正要向市委說明情況……”有時必須要將自己摘清,夏想現在是市委書記了,是升任副省級的關鍵一任,在處理人際關係時,必須表現出足夠成熟的一麵。範睿恒聽了,默然無語,眼神有點複雜,大約沉默了十幾秒,他才說:“繼任人選,省委會充分參考秦唐市委的意見。”說“充分參考”而不是“適當參考”,證明夏想剛才的話確實觸動了範睿恒,言外之意就是說夏想的提名,範書記會慎重考慮。出了範睿恒的辦公室,夏想長出一口氣。今天幸好他隨機應變,再次取得了範睿恒的信任,否則險些被孫習民拉下水。或許孫習民也是出於好心,隻是在現在的情況下,他不可能和孫習民走得過近。傳聞孫習民和現任副總理李義峰是親戚,究竟是何種親戚關係,外界傳聞甚多。但對夏想來說,並不關心孫習民和副總理的親戚關係,因為能坐到省長位置的,後台肯定不止一個副總理這麼簡單。但問題是,他還是不能向孫習民靠攏,不符合他的立場,而且孫習民在燕省也未必能站得穩根基。從省委離開,夏想沒有在燕市停留,直接就返回了京城。路上,他和傅曉斌、常恏各通了一個電話,含蓄地點了一點讓他們近期密切關注秦唐的人事動向,兩人都是官場老人了,自然一點就透,都向夏書記表示了謝意。其實夏想的本意是願意讓傅曉斌前來秦唐,但傅曉斌現在是正處,需要提上一級,可能難度會大一些,因為秦唐市委宣傳部長的位子競爭肯定非常激烈,常恏就成了備選。因為常恏宣傳工作經驗豐富,又是平調,相對來說優勢較大。兩人都是夏想目前心中的理想人選。到了京城,夏想和付先鋒通話之後,就直奔發改委而去。他要親手拿到發改委的批文,作為他來秦唐之後的第一次出手,為秦唐的發展再插上一對翅膀,同時,也為秦唐的局麵打開另外一扇大門。三個副廳級乾部的調整,一名正局的寶座,如果夏想所料不錯的話,將會成為他上任之後的第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