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夏想所料,剛吃完晚飯,付先鋒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提出和他談一談。湘省現在的局勢,雖然比葉天南時代平穩了許多,但一二把手之間有矛盾是必然的,況且付先鋒本身又不是甘於久居人下之人,還有一點,在幾乎全盤接受了葉天南的勢力之後,付先鋒現在已經支持者眾多,擁有了可以和鄭盛抗衡的力量。當然,如果再加上他和譚國瑞的支持,付先鋒甚至就會完全壓製鄭盛一頭了。譚國瑞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才主動和付先鋒談到了合作事宜。他以為他了解付先鋒的為人,卻不知他提出的條件正是付先鋒所最忌諱的方麵,結果就談了個不歡而散。夜晚的湘江,繁華才剛剛開始,和北方城市入夜以後人流稀少相比,南方的城市,夜經濟十分發達,許多繁華地段都是不夜天。想起燕市近來也在張旗鼓製造經濟增長點,也想從夜經濟入手,市政府強行要求各大商場延長營業時間,要求晚10點前不許關門停業,並且還建造了酒吧一條街和夜經濟商業街……政策的出發點是好的,政府也拿出了實際行動,主動承擔各大商場夜間營業的用電費用,但卻忽視了一個最根本的問題——北方城市的居民,沒有夜晚上街的習慣!歸根結底,還是氣候決定經濟。北方的夜晚,入秋以後,夜涼如水,誰不願意躲在溫暖舒適的家中,非要出門被冷風吹得渾身涼?更何況入冬之後,外麵滴水成冰,家中溫暖如春,更是沒人願意出門一步。南方不比北方,南方的冬天雖然寒冷,但家中沒有暖氣,體會不到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因此躲在家中潮冷和在外麵潮冷一樣,所以即使是冬天,南方城市的夜晚依然繁華。在北方,在冬天,即使是燕市,晚九點之後,大街之上就基本上不見行人了。正是因此,燕市的夜經濟鬨得挺歡叫得挺響,隻可惜,無人喝彩,各大商場延長營業,銷售額還不及電費的支出高。固然可以從長遠來說,市政府是想培養市民的夜經濟意識,但習慣難改。就如章程和天澤兩市,作為燕省最寒冷的兩個地市,一年時間有將近半年的采暖期,也就是說,一年到頭有一半時間是冬天,所以幾十年來一直排名燕省最貧窮落後地市的第一和第二名,也不怪章程和天澤的官員無能,實在是市民太懶了。話又說回來,也不是市民天性就懶,換了誰在寒冷的城市生活幾年也會變懶,在漫長的冬天,誰都會身乏無力,誰都願意貓在家中舒舒服服地呆著,而不願意出去乾活。從常委家屬樓到省委大院,沒幾分鐘路程,夏想安步當車,感受到湘江依然溫熱的氣候,心思一下飄回了燕市。氣候的差異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經濟發展模式的不同,不是人為所能改變的事實,在燕市大力推行夜經濟的過程中,燕省省委也大力支持,其中譚國瑞就主抓此事。夜經濟並未為燕市的經濟增長帶來亮點,相反,有幾家大投資商在燕市投下巨資,興建地下廣場,酒吧一條街,美食一條街,等等,最後血本無歸。其中不少投資商都是譚國瑞的朋友。譚國瑞被調離燕省,上麵未嘗沒有讓他替投資失敗背黑鍋的考量,也是想淡化夜經濟事件,但譚國瑞卻不這麼想,而且許多投資都是他從京城拉來的關係,既是朋友,又是利益同盟,他不想眼睜睜看到投資打了水漂。但他人一旦離開燕省,自然人走茶涼,誰還會照應他的關係的投資?譚國瑞可不比夏想,他在燕省並無根基,也沒人緣,在其位還行,不在其位,權力一失,威望立刻跌至冰點,影響力更是蕩然無存了。因此,譚國瑞決定將部分關係帶來湘省繼續投資夜經濟,好歹他也是湘省省委副書記,比燕省的常務副省長排名要高許多,是湘省堂堂的三號人物,還不能決定幾個項目的歸屬?副書記雖然排名比常務副省長高,但畢竟不是直管政府事務,所有的投資事宜都由政府方麵一手而定,他不能越界,就必須和付先鋒商議。原以為以他的誠心可以換來付先鋒的熱心,不想,付先鋒對他的提議不但冷淡,還一點也不感冒,甚至在他提出進一步的合作之時,很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並且很不禮貌地就中止了談話。就讓譚國瑞大感失落,並且認為付先鋒擺明了就是欺壓他一頭。但付先鋒在湘省不但勢力已經根深蒂固,畢竟也是二號人物,譚國瑞初來乍到,隻能低頭,雖然不甘,卻也無奈,形勢比人強,直接和付先鋒會談的路已經堵死,他隻好舍近求遠來找夏想借路。卻也沒有想到,夏想也含糊其辭,沒有明確表態。譚國瑞以為夏想轉眼即忘他的好處,卻不知道夏想其實是緩兵之計罷了,而且夏想比譚國瑞更了解付先鋒的想法,更清楚譚國瑞惹惱了付先鋒的原因所在。夜色很美,行人很多,夏想不徐不疾走到省委大院的時候,離付先鋒打來電話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不是他故意拖延,而是他有一個電話要打。打給付先先。在經濟班底會議之時,付先先本來也要參加,但臨時有事沒有成行。事後,付先先又打來電話,提出要參預到夏想的經濟大計之中。其實在夏想最初的設想之中,也有付先先的一席之地,但考慮到經濟大計的不確定因素,有賺錢的希望,就有賠錢的可能,聯想到付先鋒隻許勝不許敗的性格,他就想委婉勸說付先先先安心做好付家的生意,等她手中的付家生意走向正軌之後,再出來闖天下不遲。付先先不同意,說她在秦唐的生意已經完全可以放手了,她準備拿自己的私房錢來闖蕩天下,要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豪言壯語說得好聽,但夏想知道付先先可沒有多少商業頭腦,就如衛辛一樣,估計從事一些初級的經營還成,太複雜太高級的商業活動,以付先先任性而率性的性格,並不適合。但付先先卻又同時告訴他,付家準備大舉進軍湘省,要在湘省開拓一片寬廣的天地。付家想進軍湘省完全在夏想的意料之中,付先鋒在湘省擔任省長,不出意料的話,屆滿之後有望接任省委書記,就是說付先鋒至少會在湘省呆滿六年。六年時間,足夠付家在湘省下一盤很大的棋了,何況作為家族勢力的代表人物之一,付先鋒最善於投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遇,可以預見的是,湘省在今後相當長一段時間之內,將會成為付家的根據地之一。至此,在接完付先先的電話之後,夏想心中已經完全有了主意,他要著手解決付先鋒和譚國瑞之間尚在萌芽狀態的衝突,不讓湘省再陷入政治動蕩之中,也算他來湘省一場,再為湘省做出的一點應有的貢獻。付先鋒的辦公室房門大開,夏想不必敲門就舉步邁進,正在低頭翻閱文件的付先鋒見夏想現身,起身相迎。“夏書記,姍姍來遲,是不是有事情纏住了?”付先鋒的臉上隱有怒意。夏想知道付先鋒的怒意不是衝他發作,擺手說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接到了先先的電話,她說想自己闖天下,我就勸了她幾句。”“淨胡鬨,先先年紀也不小了,怎麼總跟長不大一樣?還以為將家族生意交給她可以放心了,現在看來,從小不省心,長大了也永遠不會讓人省心。”感慨一句,付先鋒搖了搖頭,示意夏想坐下。夏想卻不又不順著付先先的話題向下說,隨即就岔開了話題:“朱睿樂、陳天宇和彭勇三位同誌的職務安排,付省長還有什麼指示精神?”三人之中,兩個市委書記,一個常務副市長,此事先前已經征求了付先鋒的同意,夏想此時再強調一下,也是因為譚國瑞的上任,平添了變數。其實說來朱睿樂三人的位置,也算是得了葉天南的便利,是晨東和懷陽兩市官場大地震並一係列人事調整之後,遺留的幾個位置,本來是準備留待葉天南提名,但葉天南走得太匆忙了一些,來不及再提名人選,於是,好處就順理成章落在了夏想身上。見夏想舊事重提,付先鋒眉毛一揚:“我和鄭書記也碰過頭了,意見已經基本統一了,我肯定不會阻攔……”一下又想到了什麼,他一下愣住,“難道說,譚國瑞會有不同意見?”驀然,付先鋒臉上怒氣大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譚國瑞太不識趣了,一來湘省就先和我大講條件,沒想到,還想針對你的人事提名沒事找事,他還真當自己是一盤菜了?”但不管付先鋒是不是承認譚國瑞是一盤菜,身為省委副書記的譚國瑞,在人事問題上還真有足夠的發言權,必須是一盤菜。夏想卻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因為他的第一重目的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