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百姓在周鴻基走後,在辦公室靜坐了一會兒,拿起了電話,撥出了一個號碼。“一琳,方便不方便一起坐坐?”他思索良久,決定在齊省坐等事情水落石出,並非上策。“崔叔叔……”劉一琳似乎猶豫了一下,“好呀,沒問題,您定時間,我安排地點。”“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由你出麵,邀請夏想也來,就算是一次私人的會麵。”“我試試。”劉一琳沒把話說死。市委,市長辦公室。劉一琳若有所思地放下電話,心情莫名沉重了許多。她原以為,崔百姓至少能在齊省查出一些什麼,至少會為齊省的官場帶來直接的衝擊,沒想到,幾天不到,就被一係列的事情衝擊得焦頭爛額,疲於應付。究竟朱振波之死是不是夏想的手筆,她不願多想,但卻是知道,中紀委的調查,已經舉步維艱。但真的已經艱難到了要向夏想妥協的地步了?夏想一個省委副書記在齊省就有這麼巨大的影響力?先不說上有省委書記邱仁禮,就是省長孫習民也足以蓋過夏想的光芒。想到孫習民,劉一琳有點不解,她在魯市十分低調,是因為初來乍到,又身為女性,示弱也是一種策略,孫省長在齊省也太不顯山不露水了,平常一聲不吭也就算了,現在出了大事,怎麼一點兒也聽不到省長發出的聲音?難道是被什麼事情纏了身?想了一氣不得要領,劉一琳就將孫習民拋到一邊,搖頭笑了笑,沒想到她初來齊省,還沒有真正進入角色,卻已經成了崔百姓和夏想之間的橋梁,但願她能擔當得起這個重任……劉一琳拿起電話,打給了夏想。……夏想此時正坐在車上,行駛在前往醫院的路上。他要去和何江海見上一麵,有些問題需要交流一下。對於周鴻基懷疑朱振波事件是他背後下的手,他也猜到了幾分,卻不會在意周鴻基的猜疑,更不會主動去解釋什麼。朱振波自殺或許永遠不會有真相,但以周鴻基的政治智慧,如果三天之後還不明白發生在幕後的種種,那他就不配成為一方勢力著力培養的後備力量。經驗不足,可以用錯誤彌補。所以,允許周鴻基一時被風迷了眼。但如果大風過後,大雨傾盆了,他還沒有分清風向,看清風從哪裡吹來,他就太讓夏想失望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現在的周鴻基還欠缺打磨和曆練,他在某方麵甚至還不如秦侃。沒錯,就在此時局勢紛亂之時,隱忍多年的秦侃,終於也出手了,而且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十分犀利,並且準確命中了孫習民的軟肋。孫習民上任之後,除了阻撓達才集團的項目落地之外,還積極推動千江集團的項目的引進工作,但最後卻是達才集團成功落地,千江集團的沿海產業地產的規劃,暫時擱淺,無限期延後。當然,除了以上的兩大工程項目之外,他也促成了幾個並不算耀眼的項目,說是政績工程也不為過。工程雖然不大,但意義非同尋常,因為是孫習民和何江海曾經親密合作的見證。和周鴻基一直和何江海若即若離不同的是,孫習民和何江海之間有過一段親密的合作期,在合作期間,何江海有兩個遺留項目,一直半死不活,在孫習民的積極推動和關懷下,又起死回生。也算是雙方精誠合作階段留下的一段佳話,同時也是孫習民和齊省本土勢力之間唯一一次的最緊密的握手。也是因此,孫習民在何江海事件之上,一直不太積極。他對何江海多少還有好感,不比周鴻基對何江海全是反感和憤恨。而且在齊省本土勢力的眼中,孫習民遠比周鴻基更好相處。在何江海倒下但並未倒台的日子裡,作為孫習民和本土勢力之間緩衝地帶的兩處政績工程——新能源客車項目和五朵金花工程——孫習民一直關照不斷,還親自視察過一次,也間接表明了他有心緩和和齊省本土勢力之間緊張關係的用心。周鴻基並沒有看清孫習民的良苦用心,夏想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不過夏想卻是置身事外的態度,因為一直以來,夏想並不是一個壞人,他心中始終有不變的正義感和理想主義。孫習民大搞政績工程的做法雖然會有勞民傷財的一麵,但省長的政務之內的事務,他無權乾涉,就算孫習民是為周鴻基鋪後路,他也不會去破壞孫習民的布局。夏想有理念,有原則,不會出手,但有人會。……秦侃!上次秦侃主動現身,在夏想麵前終於表露出了他在齊省的真正所圖——秦侃先是提到了孫習民的兩處政績工程,首先表達了不滿,又含蓄地告訴夏想,他已經發現了兩個政績工程的問題所在,準備拿兩處政績工程開刀。夏想當時沒說什麼,其實內心還是非常震憾,因為秦侃此舉,是為釜底抽薪。儘管秦侃肯定不會明說他此舉的真正用意,但夏想還是猜到了幾分,是秦侃為了斷絕孫習民和本土勢力之間的紐帶,是為了讓孫習民和本土勢力反目成仇,最終沒有後路可退。秦侃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了讓孫習民難堪,也為了撬齊省本土勢力的牆角。當時夏想對秦侃的說法不置可否,因為他想不出來勸說秦侃住手的理由,而秦侃之所以暗中向他透露心思,所求的也不是希望他出手相幫,隻是讓他知道在事發之時,及時出手抓住機遇,能得幾分便利,就多得便利。但秦侃當時並未明說他要何時動手。不想,卻在今天。如果說當時夏想還在猜測秦侃一舉損害兩方利益究竟想要達到什麼目的,那麼秦侃選擇在現在出手的時機就明白無誤地告訴了夏想一個事實,就是秦侃在齊省多年的隱忍,既不甘心齊省本土勢力對他的傾紮,又不甘心一直位居人後。夏想之所以知道秦侃現在已經出手,因為就在剛才,秦侃親自打來電話,證實了兩大政績工程相繼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重大問題。而隨後收到的消息,說是孫習民已經匆忙動身前去現場解決問題,就更證明了夏想的推測,秦侃有備而來,此時出手,時機拿捏非常巧妙,所圖深遠。孫習民匆忙應對,難免不會被秦侃抓住紕漏,並且大加利用。齊省局勢,進一步複雜化了。夏想搖搖頭,他說是不介入周鴻基和何江海之間的恩怨,其實已經介入了。但對於秦侃對孫習民暗中上下其手,還是能離多遠,就暫時離多遠好了。雖然他並不讚成秦侃對孫習民暗下黑手,但話又說回來,孫習民是死是活,乾他何事?眼見快到何江海的醫院時,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預示著齊省的局勢,進一步複雜化了。是劉一琳來電。“夏書記,崔書記想想晚上和你見個麵,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我作東。”劉一琳直截了當地就說出了來意,她知道,事情進展到現在,基本上沒有繞來繞去的時間了。“……”夏想沉默了,基本他能猜到崔百姓請動劉一琳出麵要和他見麵的原因,但問題是,齊省的問題可能已經按下葫蘆起了瓢,彆說他不肯出麵了,就是他想出麵解決,也未必能解決得了。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除了衝突解決之外,彆無他法。劉一琳從夏想的沉默之中得出了結論,就說:“我知道了,我會回了崔書記。”“請轉告崔書記一句話。”夏想又說了一句,“如果想齊省安定,及早收手。”“我會的。”劉一琳淡然說道,想起了什麼,又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補充了一句,“希望我沒有做錯什麼。”夏想沒有回答她的話,直接掛斷了電話。他能理解劉一琳或是礙於人情,或是確實有政治意圖在內,所以才總是插手何江海和周鴻基之間的糾葛,但,現在已經引爆了朱振波事件,再趟地雷陣,除了被炸得粉身碎骨之外,一點好處也不會得到。到了何江海的病房,見何江海正紅光滿麵地吃水果,夏想心想,借助地利人和的優勢,再加上朱振波自殺的天時,何江海又重新露出了勝券在握的姿態。不過一見夏想意外現身,何江海還是微微一驚,吃驚之後,他立刻笑臉相迎:“我就知道夏書記也該來看看我了。實不相瞞呀夏書記,我現在是度日如年,就等中央批準我的辭職。”中央批準辭職,就等於事情到此為止,以前所有問題既往不咎,相當於周鴻基所做的所有努力付諸東流,何江海笑到了最後。當然是何江海最期望的結果了。夏想卻不接何江海稍嫌得意的話,開門見山地問道:“何書記,事情會鬨多大才會收場?”何江海臉色不變,依然笑容滿麵:“我現在已經無官一身輕了……”還打馬虎眼?夏想臉色一變:“何書記,朱振波雖然死了,但他的後遺症還在……”言外之意就是,朱振波的問題,還可以繼續挖掘,而朱振波掌握的相關證據,也可以繼續引爆。何江海終於不笑了,一臉冷峻:“夏書記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