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開到現在,局麵暫時僵持了。夏想被提名為省長候選人一事,算是成為笑話,直接揭過了一頁,但人大代表提出的對孫習民不信任的動議,是不是列入議程,是不是由主席團先行討論,此時,還沒有一個結論出來。其實明擺著不會列入議程,更不會上會討論,當麵鬨一下可以,但真要鬨大了,事情就麻煩了,誰也承擔不了嚴重的政治後果。程在順和秦侃的用意,在邱仁禮看來,無非就是想惡心惡心孫習民,抹黑一下夏想,然後就此揭過。現在抹黑夏想的目的已經落空,惡心孫習民的初步效果已經達到,下一步,直接將人大代表的議案壓下,來一個延後處理就過關了。邱仁禮知道此時不能再讓程在順等人掌握主動了,他就搶先發言說道:“下麵休息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繼續開會。”來了一手中場休會,邱仁禮的想法是,對孫習民的不信任議案,幕後解決。不能再在大庭廣眾之下鬨笑話了。邱仁禮既然宣布了休會,程在順也不可能直接叫停休會,隻好和秦侃以及幾名副主任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後跟隨邱仁禮、孫習民等主要省委領導,來到了會議室。邱仁禮怒氣衝衝,等人到齊之後,“啪”的一聲一拍桌子:“成何體統!瞎胡鬨,完全是政治笑話!提案的人大代表,是誰負責的片區?”事先,省委內部將全省按地位方位劃分了片區,每個常委負責一片,就是采取的責任到人的防範措施,不想還是出事了。邱仁禮話一出口,程在順的目光就有意無意地落在了孫習民身上。邱仁禮心一沉,難道是……果然,孫習民一臉無奈:“邱書記,是我負責的片區……是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我要做自我批評。”做自我批評有什麼用?邱仁禮暗歎一聲,對方可真是精心算計,竟然讓孫習民負責的片區出問題,讓孫習民有口難言。誠然,孫習民和基層人大代表彆說熟悉了,連認識都談不上,所謂負責,不過是拿他的省長權威來壓人一頭,以便借助省長的光環來進行溝通。事實證明,孫習民的省長光環,不但沒起到正麵作用,反麵反向為他自己設置了工作不力的陷阱。自己負責的片區提交對自己的不信任議案,孫習民還有何話說?真的無話可說。邱仁禮隻好委婉地批評了孫習民幾句,當著眾人的麵,不說不行,說重了也不行,隻能點到為止,隨後又說:“提案的事情,等大會結束之後再調查清楚,現在的問題,必須防止事態的進一步發展。今天是最後一天,下午就是閉幕式,要把順利閉幕當成一項嚴峻的政治任務對待。再出現類似不正常的提案,發現一個,處理一下,絕不手軟。不但要處理當事人,還要處理負責片區的相關責任人。如果事情再鬨大的話,我親自向中央說明情況。”邱仁禮目光如電,從每一個人的身上掃過,他是真的動了怒氣:“我想明確地提醒一下,如果誰想借人大召開的機會,暗中鬨事,就趁早收回心思。就算事情鬨到再大,中央也不會承認一小撮人的私下串連的舞弊選舉行為。而且,不但會撤職查辦,還會追究相關法律責任。”邱仁禮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並且說了狠話,也將事情上升到了政治高度,甚至不惜以親自向中央請命為由,暗示他會出麵到中央領導直接反映問題,言外之意自然是影射幕後推手,不要以為折騰出事情不需要付出代價,恰恰相反,不但不可能在選舉期間得逞,事後,還會落一個一無所獲的下場,並且在政治上失去了前進的空間。不過邱仁禮也知道,既然秦侃和程在順敢這麼做,就有孤注一擲的勇氣,不管他們是基於什麼出發點,是魚死網破還是還有後手,他都清楚,他的警告不會起到太大的作用,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畢竟對方已經運作了足夠的時間。隻能說,他儘到一個省委書記的本分罷了。邱仁禮說完,孫習民、馮仁龍、秦侃、周鴻基紛紛表態,其他常委也一一表態,表示堅決擁護中央的決定,堅定地和省委保證一致,與會人員,包括人大幾名副主任,也都表態支持。按照順序,孫習民表態之後,應該是夏想表態,夏想卻等到了最後才表了態:“調令已經生效,我現在已經不是齊省的人了,但我還是對邱書記的指示表示堅定的支持。另外我還有一個請求,請邱書記批準。下午的會議,我就不參加了,要去機場接一下謝部長。”邱仁禮眼皮一跳,謝信才來得可真是時候,巧得不能再巧了,就不能早一天或晚一天來,怎麼非要趕在閉幕式時來,難道有什麼玄機?夏想的調令雖然已經生效,但在謝信才沒有正式宣布之前,依然可以以齊省省委副書記的身份,繼續工作到最後一刻,卻偏偏和謝信才聯手演了一出好戲,邱仁禮就幾乎可以肯定其中必有內情。“好,你就代表省委去迎接一下謝部長,我要出席閉幕式,就走不開了,替我向謝部長問好。”邱仁禮既未多問,也未多說,直接答應了。秦侃疑惑的目光特意在夏想身上停留了幾秒鐘,又立刻收回,他也十分不解夏想怎麼在關鍵時候臨陣脫逃,到底是在齊省無事一身輕,還是另有謀算?夏想……始終是秦侃最提防的一人,所以他一定要將夏想拉下水,好讓夏想無暇多管閒事,也是為了報他數次被夏想壞了好事之仇。儘管針對夏想的計劃慘敗,但秦侃並不氣餒,因為他隻是想拖夏想下水,主要針對的目標並不是夏想,還是孫習民。夏想跑了並不要緊,隻要孫習民還在就行。程在順也是十分不解夏想不堅持到最後一刻是何用意,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到底不好在哪裡,卻又說不出來。……休會半個小時之後,重新開會,一開會,邱仁禮就鄭重宣布,對孫習民同誌的不信任動議,不列入大會議程,不予討論。如果是正常情況之下,邱仁禮一錘定音,事情就會就此揭過,無人敢再冒犯省委書記的權威,再提什麼不合時宜的提案。不料也是怪了,今天就是齊省本土勢力大檢閱,就是明目張膽地要向邱仁禮的權威說不,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借攻擊孫習民之名,行向中央叫板之實。邱仁禮也清楚,在對方攻擊孫習民抹黑夏想的背後,不僅僅是程在順和秦侃的一次聯手行動那麼簡單,背後隱含著不為人所知的巨大的內幕,是齊省本土勢力在一隻巨手的支持之下,對中央調換齊省省委書記和省長的公開對抗,是想重回齊人治齊的局麵。齊省的本土勢力的強大的問題,由來已久,中央幾次想任命外來的省委書記和省長,都在初期階段就受到了齊省本土勢力的抵觸,甚至私下的動作不斷,製造了不少事端來對抗任命。出於種種考慮,中央幾次任命都沒有最終落實,由此可見齊省的問題之嚴重。邱仁禮和孫習民之所以先後空降齊省成功,背後也是一番驚心動魄的較量的結果。但二人到任之後,勉強維持了幾年平和的局麵,齊省的本土勢力又在個彆彆有用心的人的煽動之下,現在又想拿孫習民開刀,借抹黑夏想,狙擊邱仁禮,一舉數得的情形之下,再向中央傳遞齊省本土勢力的訴求——齊省本土勢力十分龐大,有自己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力……和能力!邱仁禮很清楚對方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所以心中也是擔心會有進一步的行動,如果事情再鬨下去,絕對會在他在履曆上寫上極不光彩的一筆。但事到臨頭,職務所在就是責任所在,即使知道對方也許還會賊心不死,他也要硬著頭皮頂上。夏想已經從容脫身了,好,他就可以輕裝上陣,不用事事顧忌到對夏想前途的影響,邱仁禮主意既定,目光落在孫習民的身上,心中閃過一絲遺憾,習民同誌,萬一再有不可控的事態發生,對不起,如果對方的攻擊目標還是你,就隻能讓你受委屈了。邱仁禮剛剛宣布完畢,下麵就亂成了一團,也不知是哪幾個地市的代表鬨了矛盾,先是互相敵視,然後吵嘴,再後竟然推搡成一團,差點打起來。打鬨還是小事,幾個代表碰頭小聲說了幾句,似乎達成了什麼共識,派出兩人上前,快步走向主席台,再次向主席台提交了議案!議案沒有落在孫習民手中,也沒有落在程在順和陳亥風手中,落在了人大副主任楊鬆達手中。楊鬆達接過議案,沒有和陳亥風一樣當眾宣布,而是越過陳亥風和程在順,直接遞到了邱仁禮手中。簡直是胡鬨台,還沒完沒了?邱仁禮正要發作,接過議案一看,不由愣住了,上麵密密麻麻有上百人簽名,聯名提名秦侃為省長候選人!邱仁禮心中大跳,好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