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鹿非用力一擲,假的遊戲手環落入不遠處的火堆,被火焰吞沒,發出劈裡啪啦的燃燒聲。
麋鹿少女盯著那簇火焰,幽幽道:“其實你可以不用做出這麼大的犧牲。”
在鹿非站出來說他是實驗體之前,麋鹿少女根本就看不出來。
通過周圍人聽到這番話的神情,麋鹿少女可以確信,周圍人也幾乎不知道這一切。
隻要鹿非不說出真相,他就永遠不會受到任何流言蜚語的困擾,也不會麵對任何異樣眼光的打量。
“我不覺得這算是犧牲。”鹿非低頭理好衣服領口,“我隻是在正視過去。”
“正視過去也許會很痛苦,也許會很艱難,但那就是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改變不了它,隻能去接納它,並且儘力與它達成和解。”
不知是哪句話觸動了虎狀少年的心弦,他的聲音突然有些緊繃:“我媽不會說我是奇跡,她永遠隻會逼我上進,讓我彆丟她的臉。也許我現在回到家裡,她會氣得當場把我趕出家門,恨不得從來沒有生過我這個兒子。”
在全世界站到他的對立麵之前,他的母親,生他養他的母親,很可能就已經先一步否定了他存在的意義。
虎狀少年緩緩抬起頭,明明在笑著,卻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哭出聲來。
“我和你不一樣。你有一個好媽媽,她接納了你,她認定你是奇跡,她從來沒有一刻覺得你是怪物,所以你才能接納自己,認可自己。”
“你很清楚,就算全世界都懼怕你,詆毀你,她也會永遠站在你那邊,甚至試圖去改變全世界的想法,所以你才能無懼偏見,甚至有勇氣說出要去改變偏見的言論。”
鹿非怔愣片刻,卻完全無法反駁。
是這樣的。
就是像虎狀少年說的這樣。
他最大的底氣,其實不是他的身份,不是他的實力,而是來自姚博士無條件的支持。
他在這件事情上,會始終與麋鹿少女、虎狀少年他們站在一起。
而姚博士,在這件事情上,肯定也會始終與他站在一起。
——他沒有問過她的意見,卻無比堅信這點。
這股信任,是長年累月下來,她用言語與行動,一點點塑造培養出來的。
“你說得對,在我對世界的認知崩得一塌糊塗,身體和精神都抵達承受極限的時候,是她出現在我的麵前,拯救了幾乎被絕望吞並的我。”
“她的愛治愈了我,將我從痛苦沉溺中解救出來。”
“即使她總是喜歡罵我笨蛋,喜歡指使我,但我從沒有懷疑過她對我的愛。我開始越來越愛她,越來越愛自己,也越來越愛這個世界。我希望這個世界能變得更好,因為我知道這也是她的願望。”
在虎狀少年、麋鹿少女的注視下,鹿非一點點剖析自己的心境。
反正姚博士又不在這裡。
背著她承認這些話,簡直毫無心理壓力啦。
“我跟你們說這些,並非是在炫耀。隻是想告訴你們,我們無法改變自己的出生,也很難左右父母對我們的愛,可是,我們千萬不要因為父母不愛我們,而停止愛自己。”
“你們還記得我剛剛說的話嗎。至少,我,我媽媽,還有我的很多朋友,我們都會接納你們,我們都會認定你們是奇跡。”
“我不是孤立無援的,你們也不是啊。”
虎狀少年剛才沒有哭,聽到鹿非現在說的這些話後,卻突然覺得眼睛格外酸澀。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不想讓人發現他的異樣,慌忙背過身去。
但剛背過身,就對上了一個象形少年做的鬼臉。
虎狀少年:“……”
象形少年小聲問:“還想自殺嗎?”
虎狀少年:“……滾遠點。”
象形少年嘿嘿一笑:“你說,我們要不要認這個老大?”
虎狀少年罵罵咧咧:“你想認就認,彆拉上我。”
象形少年聳了聳肩,舉手起立,乾脆果斷地喊了聲“老大”。
麋鹿少女抿唇輕笑,也跟著喊了聲“老大”。
到最後,這幾個實驗體裡,隻有虎狀少年沒有開口。
“有些想法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如果不想喊,那就……”鹿非不想逼他,主動給他遞了個台階。
虎狀少年卻抬起頭,露出一雙被淚水浸潤過的眼睛:“這是我最後一次相信一個人。”
鹿非唇角逸出一絲淺淺笑意,鄭重道:“我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做好,但我會拚儘全力。”
“鹿老大,我叫時清越。”虎狀少年,也就是時清越,緩緩報出自己的名字。
異形,異種,高危險性……即使這是一場已經能被預見的悲劇,他還是想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
也許……事情未必有他想象的那麼糟糕呢。
至少現在,他就從鹿非身上,窺到了一絲希望。
……
時間已經進入後半夜。
圓月逐漸下沉,地平線儘頭躍起一線魚肚白。
鹿非站起身,拍掉手心的汙漬,又抖落褲子的沙塵,重新穿好他的軍裝外套,邊轉過身子邊說道:“時候已經不早了,大家早點——”
“休息”二字,生生卡在鹿非的喉嚨裡。
他如見鬼一般,死死盯著姚容。
秒後,他猛地衝到姚容麵前,摸了摸姚容已經覆上一層黃沙的肩膀,眼前一黑,抱著最後一絲希冀,艱聲道:“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姚容抬手,捋了捋自己被風吹亂的齊耳短發,一本正經道:“就比你晚到了一點點。放心吧,你的精彩發言,我是半句都沒有錯過。”
鹿非:啊啊啊啊啊啊!!!
怎麼辦怎麼辦,她聽到他喊“媽”了,還聽到他那一堆煽情的話了!
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