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老師就是隨口一說,見徐康泰這個語文老師都沒放在心上,她也把這件事情拋到腦後了。
徐康泰繼續往下翻看報紙,不時喝一口保溫杯裡的熱水。
數學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去上課了,辦公室裡隻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徐康泰把所有感興趣的新聞報道都掃了一遍,剛把報紙放下,耳邊再次回響起數學老師說過的話。
反正還有時間,不然去看看那篇什麼《大樹爺爺》?
萬一是數學老師記錯作者名字了呢。
猶豫了一會兒,徐康泰重新拿起報紙,在親情欄目找到了《大樹爺爺》。
作者署名一字不錯,就是“江泛月”。
徐康泰往下看了幾行,眉毛緊蹙在一起。
這種動物啊森林啊的幼稚文風,他好像確實在學生的周記上見過。但那個學生是不是江泛月,他毫無印象,他批改作業從來對事不對人。
徐康泰壓著性子,一目十行,匆匆掃完整篇文章。
他不明白,這種幼稚的文風,是怎麼被選中的,難道審稿的編輯就喜歡這種風格?
文章最底下恰好有主編點評,徐康泰一個字一個字進行閱讀。
【作者用這篇文章,用大樹爺爺說的每一句話,消融了讀者對於失去親人的恐懼,呈現除了孩子對於死亡的理解。】
就這樣?
徐康泰想了想,懂了。
這篇文章的文風幼稚,文筆質樸,但優點在於它的中心思想是講死亡的。
他教了二十幾年語文,怎麼忘記了,一篇作文隻要主旨不偏,成績都不會低到哪裡去。
看來以前他投稿的時候,選題都不夠特彆。
***
開學第一天,班上同學的心都沒有收回來,老師也沒有帶大家學習新的知識,而是在溫習上個學期的內容。
到了中午,江泛月握著飯盒去食堂打飯。
她一離開,教室就徹底炸了。
“到底是什麼情況啊,你們有沒有人敢去跟江泛月打聽一下?”
“你自己怎麼不去。”
“我以前就沒跟她說過一句話,現在突然跑去問她怎麼改變那麼大,是不是家裡有錢了,她會回答我嗎?”
“……你這麼一說,我們班上的人,好像都沒跟她說過話吧。”
這話一出,眾人頓時麵麵相覷。
班上就這麼點人,江泛月還是他們的話題中心,結果幾個月下來,他們居然都沒跟江泛月進行過交流。
“姚良材,以前對於江泛月的事情,你最積極了,現在怎麼連句話都不說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這時,姚良材同桌察覺到不對勁,話鋒一轉,把矛頭對準了姚良材。
其他人也跟著起哄。
“對哦,姚良材今天真的什麼話都沒說。兩個月不見,你怎麼變慫了。”
“你是不是怕江泛月啊?”
“不會吧不會吧。”
姚良材臉上有些掛不住,氣得狠狠拍了拍桌子:“不就是想知道江泛月身上發生了什麼嗎,要我說,一會兒江泛月回來了就直接問。我們要是主動跟江泛月說話,她肯定會高高興興回答我們。”
姚良材同桌:“那誰去問?你去?”
姚良材下意識脫口而出“去就去”,但話到嘴邊,還是有些從心。
正坐立難安時,他餘光瞧見隔壁班的二妞埋著頭從走廊穿了過去。
姚良材眼前一亮,衝出教室,攔在二妞麵前。
二妞被嚇到了,下意識抬頭,露出自己的臉。
她的五官其實生得很好,隻是,一個褐色胎記牢牢長在了她的左半邊臉,破壞了這份和諧。
看清姚良材眼中濃濃的嫌棄之情,二妞連忙再次低下頭,雙手垂在身側:“你……你要乾什麼?”
姚良材兩手插兜,翻了個白眼:“你和江泛月是一個村子的,我問你,她家最近是不是賺了很多錢?”
二妞警惕:“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看你這個醜八怪是不想說吧。”
二妞的眼睛注視著自己的腳尖,想要繞開姚良材,對方卻不讓她走。連著幾次,二妞不爭氣地紅了眼眶。
因為長了塊顯眼的胎記,二妞從小到大,走到哪兒都被叫醜八怪。
她比江泛月幸運?40;是,她有一個願意替她出頭的哥哥,每當她哭哭啼啼回到家裡,第二天哥哥都會跑去警告那些欺負她的人。
但時間長了,二妞發現這是行不通的。
哥哥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每天都跟在她身邊為她擋去冷言冷語,嗬斥那些欺負她的人。
而且很多時候,孩子的欺負都是無形的。
他們不會打她,不會罵她,隻是排擠她,嫌棄她。
她因他們的態度遍體鱗傷,卻還要被反過來指責性格不合群……好像錯的永遠都是她。
二妞鼓起勇氣,又重複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姚良材被二妞的態度觸怒了。
他懷疑二妞是聽說了江泛月揍他的事情,變得不害怕他了,所以才敢這麼強硬地反駁他的問話。
再加上班裡的同學都正貼在窗戶邊看著他,姚良材捏著拳頭:“你和她待在一個村子裡,她家是什麼情況你會不清楚?怎麼,是不是覺得自己有能耐了,就變得拽起來了?”
二妞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其實姚良材也就是嚇唬她,但瞧著她麵無血色的模樣,又忍不住往前逼了一步:“我告訴你——”
“姚良材!你在乾什麼!”
江泛月抱著飯盒回到教室,一眼就看到了這幕,猛地大喝出聲,疾跑而來,將二妞牢牢護在身後:“你是不是又想欺負人?”
姚良材下意識把拳頭背到身後,抬頭望望天:“我沒有,我就是單純跟她聊了幾句話。”
江泛月回頭打量二妞,稍稍放下心來。
瞥見二妞手中的飯盒,江泛月軟下聲音:“你快去食堂打飯吧,今天有豆角炒豬肉,味道很不錯,去晚了就要沒了。”
二妞看了看江泛月,又看了看姚良材,猛地加快步子從姚良材身邊跑過去。
這回姚良材沒有再阻攔。
二妞鬆了口氣。
隻是在分岔路口時,二妞遲疑了下,還是停下腳步折返回初一一班。
二妞離開後,江泛月沒有搭理姚良材,走進教室。
前排一個男生突然喊道:“喂,江泛月,你現在穿得那麼好看,是不是以後都不用撿垃圾啦?”
說完,他還拍著桌子哈哈大笑起來。
江泛月停下腳步,側身回望說話的男生:“你想要表達什麼?”
男生的笑聲戛然而止:“什麼?”
“你叫住我,說了這樣一番話,說完還在笑,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幽默。”
被其他同學盯著,男生臉上有些掛不住:“你有沒有搞錯,我就是想跟你打個招呼而已。要是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彆覺得自己家有錢了就可以拽了。”
“拽的人不是你嗎。”江泛月對他人的情緒,從來都感受得很清楚,“誰打招呼,還要特意強調撿垃圾這三個字。”
“怎麼了?”男生惱了,“這就是事實,還不讓人說?以前我們天天喊你是垃圾大王,都沒見你反駁,現在家裡有錢了,就開始橫了是吧。”
江泛月放好自己的飯盒,徑直來到男生麵前。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江泛月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男生心裡卻升起一股怯意:“你……你要乾嘛……”
“我隻是想跟你講道理。”江泛月反而笑了,掃了姚良材一眼,“不會像當初揍姚良材一樣揍你的,畢竟這裡是學校。”
班內眾人:“?”
姚良材:“……”
江泛月繼續道:“我當初不反駁,是因為我沒有勇氣站出來。什麼時候,維護自己也是一種錯誤了。難道我反過來叫你小矮子,拚命攻擊你的身高,你會高興嗎?”
個子是全班最矮的男生:“……”
“看吧,你不高興。”
江泛月環視周圍眾人:“我並不覺得,家裡開廢品回收站就會低人一等,但你們那種嫌棄的姿態,總會讓我覺得,我是一個特彆糟糕的人。”
她笑了笑,眼眸裡有流光一閃而過:“直到最近,我才想明白一件事情,糟糕的不是我,是把惡意藏在外號底下,用嘲笑彆人來獲得心理上的滿足,以集體名義作惡卻不自知的你們!”
“你們是不是從來都沒覺得自己做錯了。”
“在彆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