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豐已經忘記了《愛跳舞的小象》的具體內容。
但他還依稀記得——
那天下午,當語文老師離開教室,他從最前排抽出作業紙,大笑著對全班人念出作業紙上的故事。
“你這麼笨重,怎麼會跳舞呢。”
這句話,他曾重複念了三次。
*
姚良材抿緊了唇角,身體因過度震驚而戰栗。
在周豐念故事的時候,他大笑著衝過去與周豐爭搶作業紙,兩人玩鬨的過程中,薄紙被他撕成兩半,踩在腳下,落滿腳印。
費舒雲回頭,想要看看江泛月此刻的表情,卻又在最後一刻失去了與江泛月對視的勇氣。
當時她站在周豐和姚良材的身邊,看著他們笑鬨,不斷拍手叫好,直至鬨劇落幕。
“可我隻是想跳舞啊。”
想跳舞,可是會被嘲笑的啊。
*
考試時間快要到了,其他老師抱著試卷和保溫杯離開辦公室,徐康泰依舊坐在辦公室裡,目光直直落在報紙上,大腦一片空白。
他在混沌中努力回想,那天好像是放假前一天。
因為即將迎來漫長的假期,人心不免浮動,他在批改作業時就有些隨性。
當那大象小象的詞語鑽入腦海,徐康泰甚至都沒有細看,就隨手在作業上打了個D,並拿這件事情當作典型,對江泛月進行批評,還揚言她再在作業上寫這種東西,就要請她家長來學校。
“小象會跳舞嗎?”
再堅持跳舞,可是會被批評的啊。
*
今天上午要考英語,這是江泛月學得最差的一門科目,所以她一直在看自己整理的錯題集。
正看得認真,耳邊響起一道刺耳的劃拉聲。
江泛月隨意抬頭,卻見周豐滿臉震驚地看著她。
那表情,仿佛活見鬼了般。
而後,費舒雲和姚良材也紛紛回頭,表情如出一轍。
江泛月挑眉,視線微轉。
果然,三人手裡都握著報紙。
從她決定重寫依依的故事,她就知道自己會遇到類似的場景。
即使遭遇了否定、嘲笑、批評,依依還是在堅持自己的夢想。直至今日,它終於在象群麵前翩翩起舞。
***
監考老師抱著空白卷子,從前門走進教室,注意到周豐直愣愣杵在那裡,她拍了拍講台,讓大家坐下,準備開始考試。
周豐暈乎乎坐了下來。
姚良材盯著英語卷子,完全靜不下心。
費舒雲聽著英語聽力,隻覺有人在她耳邊嘰裡呱啦。
江泛月運氣不錯,無論是聽力還是閱讀理解等題目,她在複習階段都曾經遇到過類似的考點,所以此時做起題目來得心應手。
待到做完整張卷子,江泛月還有足夠的時間再檢查一遍答案。
叮鈴鈴——
交卷的鈴聲響了起來,監考老師收齊卷子走人,不少同學吆喝著要去吃飯,二妞也從隔壁班跑來找江泛月。
江泛月走到二妞麵前,與她手挽著手,高高興興走去食堂。
轉瞬間,教室裡隻剩下周豐三人。
三人麵麵相覷。
“真是她……”良久,姚良材艱難出聲,打破沉默。
“嗯……”費舒雲應了一聲。
“是她又怎麼樣。”周豐嘴硬,“我們裝作自己什麼都沒發現,不行嗎?”
費舒雲冷笑:“就你剛剛那誇張的反應,你好意思說自己什麼都沒發現嗎。”
周豐:“……不裝糊塗,難道你還想跟江泛月道歉?”
此話一出,三人再度沉默。
去吃午飯的同學陸陸續續回到教室,下午還要再考一門科目,有人選擇繼續複習,有人選擇趴在桌子上睡會兒。
費舒雲腦子有些亂,坐著發呆。
同桌看了她好幾次,終於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胳膊:“你怎麼了,今天一直有些神不守舍的?”
費舒雲嘴巴張合幾次,想把報紙的事情告訴同桌,但話到嘴邊又搖了搖頭:“沒什麼,英語考砸了心情不太好。”
同桌想了想,提議道:“你要是複習不下去,不如看看報紙,平複一下心情?”
費舒雲抿唇,終於還是再次拿起報紙。
姚良材和周豐注意到她的舉動,不知出於什麼心態,也拿起了報紙。想要把故事獻給全世界缺乏勇氣的孩子,以及曾經是孩子的大人們,是因為故事的作者也曾經是其中一員。
辦公室裡,徐康泰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坐了很長時間。
他當了二十多年老師。
這些年裡,他逐漸養成了一種偏執獨斷的性子。
因為對於十二三歲的孩子來說,老師就代表著一種權威,他們不敢隨意頂撞他。
偶有一些頑劣的孩子,在他喊他們的家長過來學校後,也會被他們的家長摁著道歉。
幾個月前,數學老師就曾經告訴過他,《大樹爺爺》的作者叫江泛月,可他當時是什麼反應?
他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
連他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教的學生怎麼可能做到。
後來,他一直在暗地裡關注作者江泛月,卻從來沒有想過去向學生江泛月當麵求證。
明明隻需要在上課前、下課後隨意問上一句,就能夠得到準確答案,他卻舍近求遠,迂回輾轉。
數學老師抱著卷子回到辦公室,笑問道:“徐老師,你還不去吃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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