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珠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不知身在何處,意識迷茫之際,薑雲珠感覺似乎有人溫柔地抱起了自己,她艱難地睜開一點眼皮,隻看見一截如玉似的下顎。
那個人似乎察覺到自己醒了過來,他低下頭,安撫道:“彆怕。”
他的聲音太過篤定,帶來一種天然的安全感,薑雲珠這段日子以來,一直提心吊膽,夜不能寐,但是當這一句話響起來的時候,一切擔憂的心情突然退去,她閉上了沉重的眼皮。
薑雲珠覺得自己真的在做夢,在夢見那位沈都督安慰自己後,還夢見他給自己喂藥,動作輕柔如水。
薑雲珠睜開了眼睛。
待看見眼前的環境後,薑雲珠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幾瞬之後,她雙手攥緊錦被,輕輕地掀開一點點眼皮。
她在沈風鳴的房間裡?
思及此,一陣腳步聲響起,薑雲珠抬起頭,身著紅色衣袍的沈鳳鳴站在她的床頭。
“沈大人?”薑雲珠手撐著床,想要坐起身,但是身上疲倦,剛剛撐起了一半的身體,整個人就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
沈鳳鳴下意識想要伸出手,但手伸了一半,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薑雲珠蹙著眉,再次用力,靠著床頭坐直了身體,“沈大人,我,我怎麼在這兒?”
“你病了。”沈鳳鳴目光落在薑雲珠削瘦的下顎上,烏黑的密發垂在她肩頭,越發顯得她的臉隻有巴掌大了,“寒風入體,鬱氣成結,大夫說需要好好調養幾日。”
我知道我病了,可問題是我應該在牢房裡,而不是你的臥室裡。
但看沈鳳鳴的臉色,薑雲珠知道,他不會也不可能回答她的疑惑,加上薑雲珠剛剛醒過來,腦子昏昏沉沉,她也不想和沈鳳鳴周旋,隻好嗯了一聲。
“我還有事,我要出去一趟。”沈鳳鳴又道。
“等等。”薑雲珠叫住他。
“嗯?”沈風鳴回過頭道。
薑雲珠還有些不適,她手捂著唇,咳嗽了幾聲後,才問道:“沈大人,我睡了幾天了?”
薑雲珠記得自己是半夜發熱的,現在從窗戶透進來的光溫黃明亮,像是午後的陽光,但渾身的倦怠告訴薑雲珠她不是隻昏迷了一個晚上。
“你是前日子時發熱的。”沈鳳鳴道。
那就是離開牢房一天半了。
薑雲珠在沈鳳鳴的屋子裡養了整整的四天病,而且她發現沈大人看似冷若冰霜,不苟言笑,而這四天,每天沈鳳鳴都會陪她吃午膳和晚膳,飲食十分清淡,多以湯粥為主,很適合要調養身體的人。
而且這位沈大人還非常細心,因為怕她覺得悶,還給她帶了九連環話本詩集圍棋解悶。
除此之外,有天沈大人似乎發現她喝藥在皺眉,下一次比黃連還苦的藥汁端上來的時候,旁邊還多了一份橘子糖。
一晃四天過去了,而薑雲珠也感覺自己的身體徹底痊愈了。這天晚上她和沈鳳鳴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就不由得提起了這件事。
“沈大人,我的身體已經痊愈了。”
沈鳳鳴看了她一眼,然後端起一旁的蝶紋碗,親自盛了一碗乳鴿湯遞給薑雲珠。
這兩天,每天吃飯的時候沈鳳鳴都會給她舀湯挑菜,薑雲珠知道她要是不接,這位沈大人會固執地一直端給她,薑雲珠接過湯,甚至當著沈鳳鳴的麵把這碗湯喝的乾乾淨淨,才又提起剛才那句話,“沈大人,我的身體已經痊愈了,我覺得我已經沒有任何不適了。”
雖然知道林霆安犯得是死罪,身為她的妻子,大概率也難逃一死,但是死的很痛苦還是走的輕鬆是有很大的差距的。要是知道她一個罪臣之妻住在沈鳳鳴的房間裡,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會罪加一等。
薑雲珠不想死的太痛苦了。
沈鳳鳴放下了筷子,他看了眼薑雲珠,像是看清了她心裡的擔憂,他道:“這件事不會傳出去的。”
薑雲珠才不相信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
沈鳳鳴就像是她肚子的蛔蟲,料到了她的這個想法,他又道:“大夫說了,最好還是再調養幾日。”頓了頓,沈風鳴補充說:“監獄潮濕陰暗,極易受寒。”
行吧,自己是勸服不了沈鳳鳴了。
薑雲珠狠狠地吃了一大口櫻桃肉,提醒自己,沈鳳鳴的房間環境的確要比監獄好上數十倍,她如果要死,的確是在沈鳳鳴這兒吃香的喝辣的來的更舒暢。
隻是思及此,薑雲珠目光又不由得偏向了沈鳳鳴。這幾天沈鳳鳴對她實在是細心周到,細心周到到她都忍不住相信吟翠的話了,這位沈大人是不是看上了自己。
但是這個念頭剛閃過,薑雲珠就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
這位沈大人出身尊貴,又是天子近臣,憑他的身份,要是想要娶妻,不知道京城裡有多少才貌雙全的姑娘等著他迎娶。是,她薑雲珠的確有幾分姿勢,可是她隻是一個罪臣之妻,而且她的容貌也算不得國色天香,世間少有。
還是對她另有目的更合適。
隻是剛想到這兒,沈鳳鳴忽然看了過來,“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薑雲珠道。
既然自己住了沈鳳鳴的房間,沈鳳鳴這幾日都沒有歇在這兒,當然,他住在哪兒,薑雲珠也是不知曉的。而且,雖然每天沈鳳鳴會來陪她吃兩頓飯,但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也就是這兩頓飯的時間,其他時間,薑雲珠也不知道這位沈都督在乾什麼?
直到這天,薑雲珠坐在窗前的軟榻上,低頭看沈鳳鳴買來的一本話本子,這本書的故事老套,但作者筆力深厚,老套的故事依舊讓人欲罷不能,薑雲珠看的津津有味,直到有敲門聲響起。
薑雲珠才回過神,她看著門口說了聲進。
幾乎是話音剛落,房門被推開了。
沈鳳鳴推開門,看見臉色紅潤的薑雲珠,這才微微鬆了口氣,他邁步走進來,“你在乾什麼?我剛剛敲了好一會兒門,你都沒有應。”剛剛沈鳳鳴都準備不管男女有彆了,直接推門進來了,幸好就在他要推門的前一瞬,薑雲珠給他開了門。
“我剛剛看話本入迷了。”薑雲珠解釋道。
“話本?”沈鳳鳴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話本上。
他雖然特意派人去給薑雲珠買些解悶的故事來,但是這些話本他沒有看過。
“是的,這個故事很有趣。”薑雲珠道。
沈鳳鳴在紅檀木方桌前坐下,問道:“講的是什麼?”
薑雲珠便把這個故事大概給沈風鳴講了一遍,這個故事講的是一個窮秀才娶了一位出身貧窮,但是卻姿容秀美的農女,兩人成婚之後,倒也過了兩年恩愛甜蜜的日子。隻是這個時候,窮秀才卻被一位鄉紳家的小姐看上了,鄉紳家的小姐姓李,李小姐家雖然其貌不揚,性格潑辣,但是家財萬貫。
這位李小姐看中了窮秀才,想和他成親,但是她又不願意為妾。
窮秀才的母親知道了這件事後,便勸窮秀才和農女和離,而自詡和農女情比金堅的窮秀才卻同意了,不僅同意了了,他無奈地告訴農女,他母親以性命相逼,他不得已而為之。
而和農女和離的第三個月,窮秀才便和李小姐成親了。
說到這兒,薑雲珠不吭聲了。
“然後呢?”沈鳳鳴道。
薑雲珠很喜歡和彆人分享她喜歡的故事,她神采飛揚道:“那個窮秀才和李小姐成親不足一年,這位李小姐家就破產了!”
“嗯?”沈鳳鳴挑了下眉。
薑雲珠繼續道:“與此同時,農女曼娘的親生父母也找上門來,她不是什麼農女,而是知府大人流落在外的長女。”
說到這兒,沈鳳鳴才真正的來了點興趣,“然後呢?”
“然後啊?”薑雲珠攤開手道:“你就來了。”
沈鳳鳴明白了薑雲珠的言下之意,“薑姑娘繼續看吧。”
薑雲珠等的就是這句話,她坐在軟榻上,繼續如饑似渴地看了起來,這本書不厚,最多也就□□萬字。她剛剛一口氣看了快一個時辰,她覺得她能再一口氣看一個時辰,把這本個看似老套,但高潮迭起的話本子看完。
但實際上,薑雲珠坐在軟榻上,隻翻了三頁,就連窮秀才發現自己的曼娘居然是知府大人的女兒這個小高潮沒看完,她的心神都沒法繼續凝在這個話本子上了。
因為她察覺到一道目光老是飄到自己身上,雖然幾個呼吸後,那道目光就從自己身上飄走了,但是幾瞬之後,那道目光似乎是控製不住似的,又飄了過來。
薑雲珠覺得那道目光沒有危險,她曾經是以奴仆的身份進的林家,從婢女到夫人,她其實遇到過很多種目光,鄙夷的,冷漠的,打探的,不懷好意的,圖謀不軌的,她在那些目光之下,都能夠做到冷靜相處,但是在這一道算的上溫柔的目光下,薑雲珠卻發現自己有點緊張,有點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反應好。